宗世耀一承认,后头的事情就简单多了。
到天蒙蒙亮时,屋外的士兵将宗世耀带来的护卫一网打尽。随后姜越之便拘着宗世耀回了长安,沈娇娘晚他一步,先去送江余袖坐上了回乡的马车。
江余袖几年来第一次踏出那噩梦一般的村子,一时间竟有些不敢置信,噙着泪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沈娇娘将身上的银两尽数给了她,末了嘱咐道:“回到河州之后,若是有什么麻烦,可以找找沈家典当行。”
安西将军府如今虽然没了,但沈家暗卫被沈娇娘安排在陇右道开设了典当行,为的就是能在陇右道站稳脚的同时,给她收集一些有用的情报。
“谢谢沈姑娘——”江余袖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送走江余袖,沈娇娘回身打算去寻村口停着的车夫。岂料她一撩开车帘,发现李绩坐在里面的。
“陛下怎么来了?”沈娇娘有些惊讶,拢袖坐在了李绩身边。
李绩伸手拉住沈娇娘略有些冰凉的手,略有些怜惜地说道:“娇娘宿夜未眠,我又怎能安心歇在长安?”
说这话时,李绩眼底的浓情蜜意甚重。
他说爱你时,那是真真正正地在爱你,但帝王的爱意本就淡薄,何况还有诸多美人政事来瓜分这份爱意。
沈娇娘稍稍矮了些身形,仰望他,无不爱慕地说道:“娇娘能得陛下垂怜,实乃娇娘之幸。”
不论什么时候,沈娇娘都能始终保持着这份仰视李绩的崇敬,这一点,是李绩在其他人哪里享受不到的。
“娇娘辛苦了。”李绩将她揽入怀里,用下颌轻轻摩挲着她的发顶,“陇右道如今这副乱象,我心中忧虑极深。娇娘觉得,你家二叔三叔去陇右道戴罪立功,可好?”
这本不是李绩的意思。
路上他遇到姜越之,姜越之将大小事宜汇报了一通之后,说起了各地的乱象,其中就点名了陇右道的现状。
沈越这个定心骨已死,陇右道一盘散沙,李褙即便是领着安西军,以安西王的名头进驻陇右道,一时半会儿也整肃不了陇右道的官场。
所以姜越之主动提到了沈安玉与沈安业。
沈家这老二与老三虽然没有常驻过陇右道,但陇右道的官场对沈家人是存在一定敬畏的,如此之下,派沈家的人过去辅佐李褙,倒也算得上是一件既能抚定局面,又能令日夜奔波的沈娇娘宽慰的事。
李绩心中一想,虽有犹疑,但也愿意推波助澜,将沈娇娘心头这个惦记给了了。
虽说不能即刻就给沈家平反,为沈越洗清冤屈,但能让沈家人改头换面,重新投到这大行官场上来,也算得上是一种上意垂怜。
沈娇娘听了,却没有什么欣喜的颜色,而是将手轻轻地拍在李绩身上,问道:“这样对陛下,可会有影响?陛下保护二叔三叔他们已经是在冒着被谏官死谏的风险了,若是重用他们……”
一番话听得李绩心中感动不已。
他拥紧了沈娇娘,命外头的车夫启程之后,轻声道:“不过是重用沈家的人罢了,便是平反,也不是做不得的。”
那你便做呀?
沈娇娘歪在李绩怀里,冷笑着心想,口头上的承诺,谁又不会呢?
但不管沈娇娘如何反感李绩,这一回,她都得谢谢这位虚假的帝王,沈家的人若是进了陇右道,那边是鱼游大海,前途开阔了。
如此想着,沈娇娘在摇摇晃晃的马车里睡了过去。
李绩见她睡了,便也不吵她,在抵达皇宫之后,亲自将她抱下了马车,一路抱进甘露殿,让她好生歇着。
淑景殿里,张锦娘失手摔了个琉璃盏。
她面色难看地在一地碎片前来回踱步,嘴唇翕辟数下之后,最终疾步走去了书案。
刘姑姑见殿里一片狼藉,忙小心地躬身进殿,收拾地上的碎片。
“不用你收拾,叫其他人,你帮本宫送信出去。”书案后的张锦娘说着,正提笔在写信。
“是。”刘姑姑连忙朝外招了招手,将小宫女招呼进来收拾残局。
张锦娘万万没想到的是,沈家居然还能翻身!
堂堂九五至尊,居然还放下身段,亲自将那个贱婢抱紧甘露殿。凭什么?就因为她救过皇帝吗?
思及至此,张锦娘心里有个大不韪的想法冒了出来,只待施行。
底下跪着的刘姑姑见自家主子这般脸色,当然是接了信麻溜地就赶出了宫去,将信递到了张友恪地手上。
彼时张友恪正在同夫人游园赏花,他接到女儿的信,展信一看,眉头便拧在了一起。
其夫人林氏见状,搭手在张友恪臂弯中,柔声问道:“夫君为何这般愁苦?可是锦娘在宫中不如意?”
按理说,锦娘封了淑仪,在宫中可以算得上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不可能不如意才是,林氏想着,便凑到了信旁一看究竟。
这一看,便叫林氏吓着了。
她掩唇低呼了一声,问道:“夫君,这、这、这……锦娘说的可是真的?”
张锦娘在信里说了什么?
她直接质疑了当初沈清羽在御花园救驾的真实性,并希望父亲就这件事帮助她一起,彻查一番,找出沈清羽自导自演的证据,令其得到应有的惩戒。
至于为什么会这么质疑,张锦娘在信里同样说清楚了。
宫中守备森严,刺客能三番五次地闯进宫里本就不正常,更何况轻车熟路地找到圣驾所在?不仅如此,那些禁军还就恰好不在圣驾附近。
这种种巧合都在指向着一件事。
那就是刺杀本身就是一场阴谋,是一场预先策划好的苦肉计!
张友恪越看,心中惊惶就越重,女儿说的每一句话都十分在理,简直快要把他说动了。然而张友恪却清楚,他们能想到的,那位陛下能想不到吗?
既然能想到,为什么还会由着沈清羽装腔作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