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外乎是深情矣。
朝中大小官员对这位新帝的喜好其实已经看得真切,沈家这个罪臣之女能在几次三番的犯下重罪之后,安然无恙地留在宫中,就足以说明了新帝心悦于她。
更何况,早有传闻在说,新帝继位之前,曾向先帝求娶过沈清羽。
“这事就此作罢,我会将利害与锦娘阐明,叫她不得再提此事。”张友恪将信折了回去,挽着林氏就往书房走去。
林氏却有些不高兴了,她垂着眼睑问道:“若是那沈清羽当真在宫中谋划这等忤逆之事,夫君既为人臣,难道不该上书天听吗?”
张锦娘的性格,便是像极了林氏。她看上去温温婉婉的,实则心中大有成算,性格相当执拗,一旦认定了什么,便再难改变想法。
张友恪叹了一口气,苦口婆心地问林氏道:“夫人呀,你想想,这些我们只要稍稍一想就能想清楚不对劲的地方,陛下能不知道吗?”
“陛下日理万机,少不得就有疏漏之时。”林氏不甘示弱地回道。
尽管针锋相对,但林氏依旧是一副温柔小意的模样,叫张友恪也生不出郁气来。于是张友恪便只能好声好气地继续说道:“夫人不知,如今的陛下比先帝那是有过之而不及,虽然在政事上纳贤兼听,但实际上是个相当专横的主。这样的人,又岂会容忍些许的纰漏在自己身侧?”
说到后头,张友恪的声音压得更低了些。
背地里议论皇帝,绕是张友恪,那也得小心谨慎一些。
林氏心头的想法到底是被说歇了,但她却依旧有些担心自家女儿,便又说道:“那夫君可得同锦娘好生解释,莫叫她在宫中行差踏错。”
皇宫不比寻常人家,稍有不慎,那就是举家丧命的下场。
张友恪如何不知?
正是如此,他才会如此着急。
可张友恪到底是慢了一步,宫里,张锦娘几乎是立刻就去找了当日在御花园值守的宫女和内侍,旁敲侧听,问出了当时当值的禁军。
她的这些动作,无可避免地传到了李绩的耳朵里。但李绩以下朝就去守着沈娇娘了,也就没把她当一回事,先搁置了去。
沈娇娘一觉睡到下午,醒来时,李绩安排了热饭食在等她。
傅长缨站在李绩身后,正俯身低语着。他见沈娇娘出来,及时停了嘴,抬眸对沈娇娘一笑。
“长缨也没用餐吧?一起吃了。”李绩招手,示意宫人添副碗。
“陛下,几时了?”沈娇娘就这宫女送来的热水梳洗了一会儿才出来,偏头问了句。
李绩侧身帮沈娇娘一边摆着银箸,一边回答道:“已经是未时了。”
原本宫里是过午不食,但李绩看沈娇娘迟迟没有睡醒,便连通自己的这份都不吃,硬是等到了沈娇娘醒来。
傅长缨等到李绩说完了话,才轻声道:“陛下,臣还有事,就不叨扰了。”
“什么事?”李绩顺嘴问道。
但傅长缨却没有立刻回答,他脸上浮现出一抹犹疑,眸光在不经意间扫了沈娇娘一眼之后,还是没有说话。
李绩原以为是什么要事,便摆了摆手,说:“无事,凡事都可以当着娇娘说,娇娘是可信之人。”
然而傅长缨即便是在李绩如此说了之后,依旧是迟疑了好一会儿,才低声说道:“回陛下,张淑仪在查陛下您遇刺的事。”
遇刺?
原本还在对沈娇娘笑的李绩愣了一下,脸一下子就阴沉了下去。
沈娇娘坐在他身边,伸手在他腿上轻轻拍了拍之后,提箸给他夹了一块鱼肉,说道:“陛下应该往好处想,淑仪娘娘也许是在担心陛下您的安危呢。”
“朕的安危,需要她担心吗?”李绩沉声道,“长缨,把张锦娘请过来,当她当着朕的面,来说说她是个怎么担心法。”
傅长缨领命出去。
半个时辰之后,一袭红色裙衫的张锦娘曼步进了甘露殿。
然而她这下跪一拜,是连同沈娇娘一道儿给拜了进去,起身后,她看着稳坐如山的沈娇娘,心中愤慨更甚。
“知道朕叫你来是为何事吗?”李绩此时已经收敛了面上的神色,朗声问道。
张锦娘自然是知道自己在查的东西暴露了,但她自持自己的出发点是好的,便也不惮于阐明,便又是一叩首,答道:“是因为臣妾在宫中查了那件事。”
李绩啪的一声拍在案上,喝道:“这是你作为淑仪的分内之事吗?!”
“陛下您的安危便是宫中第一大事,是臣妾的分内之事。这刺客居然能在偌大的皇宫之中找到陛下的位置,还能调准禁军不在陛下身侧的空当,这难道不该深究吗?”张淑仪说着,眼刀子甩向了一旁吃着饭菜的沈娇娘。
可惜沈娇娘旁若无人地吃着。
她可不就是知道当初那场行刺有问题,才舍身过去的?
眼下张锦娘想要将这件事戳破,第一个着急的就是李绩了,所以她不急,甚至还有点看戏的意味。
李绩心中肝火大动,却又不好当着沈娇娘发作,便揉了揉额角,斥责道:“你作为淑仪,便该是掌教后宫九御四德,而不是将重心放在这等早就过去的事上。此事就此作罢,往后休得再提。”
说完,他目带烦闷地朝张锦娘摆了摆手,示意她快些退下。
张锦娘是又气又急,她本想再说些什么,但见皇帝这副神态,便也只能行礼打袖,折返退了出去。
沈娇娘停了手,抬眸对李绩道:“陛下不该这么斥责淑仪娘娘,多少也该看着张尚书的面子上,柔和一些,更何况,淑仪娘娘这是在为陛下好。”
张家算不得簪缨世家,但张友恪凭着妻子林氏的母族势力,在坐稳兵部尚书这一官职的同时,还培养了相当多的军部人才。
这也是为什么张锦娘一入宫,就能和其他三位世家女同时坐上九嫔之位。
但这话从沈娇娘的嘴里说出来,便让李绩眉头一锁,对张友恪的戒备也就更重了些。
这根刺,在李绩心里算是扎下了。
他提箸给沈娇娘夹了些菜,柔声道:“便照娇娘的意思,待会儿我赏些东西下去,抚慰一下她便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