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越之与傅长缨抵达拜城的第三日,沈娇娘便带着大队人马敢到了。两厢汇合,自然是加紧征粮的同时,为前方军队准备物资运送。
开头忙,姜越之和沈娇娘别说说话了,就是面都难得见上一次。可等到闲下来之后,他要去找沈娇娘时,却发现沈娇娘已经背着他出拜城了。
傅长缨看着来势汹汹的姜越之,耸了耸肩道:“沈督军要亲上前线,这事我拦不住,也不敢拦。”
“前线有多危险,你不知道吗?”姜越之面沉如水,握着剑上的手用了狠劲。
但他到底是没有拔剑的,因为在他说第二句话之后,外面探子来报,沈督军已经安全抵达了闵正川将军所统领的左翼大军营帐里。
在知道沈娇娘的去向之后,姜越之几乎是立刻就转身冲了出去。
傅长缨瞧着这位从来都淡然自若的姜国公变得这般慌乱,不由地叹了一口气,他从探子手里拿过那封传信,举步就跟着追了出去。
不久后,两批黝黑的骏马一前一后,疾驰出了拜城。
而此时此刻,沈娇娘坐在闵正川的营帐之中,正在与闵正川举杯畅聊着。他们之间点着篝火,篝火之上架的不是羊羔,而是一只小小兔子。
“沈督军能给老夫带来这只兔子打牙祭,老夫还真是受宠若惊啊。”闵正川抚着胡子哈哈大笑道。
他是两朝老将,也是废太子李瑁的武师,所以他并不在意坐在自己面前的这个女人是戴罪之身,因为他自己也好不到哪儿去。
张友恪见姜越之这怒气冲天的模样,便乐呵呵地抖了抖袖子,走到他身边去,附耳道:“姜国公,何必气恼?今日我与陛下议的都是小事,不会误事。”
在殿中敢当着皇帝的面公然交头接耳,也就张友恪这样的老臣才敢了。
他的女儿张锦娘,在大臣们上奏的家人子名册上排第一,其才貌双全,秀外慧中,是不可多得的姝华。
姜越之知道这一点,所以也没冲着张友恪甩脸色。
“张尚书清楚就好,那个女人可不是什么善茬,张尚书即便是为了女儿着想,也该趁早……”姜越之这话没说完,其余留白任张友恪去多想。
那头的李绩看着张友恪和姜越之低声交谈,倒也没阻止,反而是转头看着沈娇娘道:“歇一会儿吧,娇娘,要不要给你看座?你在我身边吗,我才安心。”
这些话都是客套话,若沈娇娘此刻真答应了要座,那么就是下李绩的面子。
勤政殿,皇帝的身边,即便是中宫皇后都不一定有资格平起平坐,她一介浣洗宫的宫女凭什么坐下去?
沈娇娘轻轻摇了摇头,压低声音道:“陛下不要闹,底下还议着事呢,成何体统呀?奴才站着就好。”
她弓着身子,几个时辰都保持着一个姿势,连打颤都没颤一下的。
张友恪要奏议的是下个月恩科里的武举事宜。
他同姜越之闲谈了一会儿后,兜着袖又回到了殿正中来,朗声说道:“陛下,这校考既然已经定了和恩科一道,那么臣这儿有几个人选。”
武道校考亦称作武举,以往是由兵部单独主持,如今既然并到了恩科一起,那么兵部自然是得出几个主考官,与礼部、国子监的人一道来主持。
“兵部司主事蒋元正如何?”李绩却没有等张友恪举人,而是自顾自地问了起来。
蒋元正是三年前的武举魁首,他为人憨直,在兵部并没有什么人缘,所以这做了三年的官,还是个从八品下的主事。
乍一听到皇帝提到蒋元正,张友恪愣了一下,原本要举荐的人也就噎在了喉头。
“蒋元正我记得是当年的武举魁首吧,是个不错的人才,怎么才做到主事?”姜越之对于这大小的官员信息是信手拈来。
李绩笑吟吟地朝姜越之点了点头,说:“这蒋元正是个好苗子,朕看着不错,就他了。除他之外,张卿再帮朕物色个合适的,如此一来,便算是成形了。”
张友恪能说不好吗?
他不能。
于是张友恪只能叩首应是,领着一众脸色微僵的从属退下了。
待到人走空了,李绩这才略有些嗔怪地点着姜越之的名,说道:“越之你不该当着张友恪的面下娇娘的面子,这让张友恪心里如何作想?岂不是在说我不重视娇娘吗?”
沈娇娘和姜越之的心里,意外地、统一地,呸了一声。
“陛下,后宫尚不得干政,更何况是个奴才?”当着李绩的面,姜越之可以说是要把沈娇娘贬得多低就有多低。
“陛下,姜国公说的是,奴才是下人,本不该出现在勤政殿了,下次还请陛下不要如此任性了。”沈娇娘扑通一声跪了下去,伏地说道。
风水轮流转。
当年是他姜越之在先帝面前给她上眼药,如今却已经是她在皇帝面前给姜越之上眼药了。
姜越之听得面容一黑,解释道:“陛下,臣并不是在说陛下任性,臣是希望陛下不要被这种奴才所蒙蔽。”
“好了。”李照俯身扶起沈娇娘,打算姜越之道:“不要一口一个奴才,越之,娇娘并不是你所说的那样的人。”
他说完,不由分说地牵着沈娇娘走了,留姜越之一个人在勤政殿里生气。
只是这路上,沈娇娘仍在不懈努力地说道:“陛下,姜国公有些话说得是对的,奴才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人,所以以后还请陛下容忍奴才在暗处看着陛下就好,奴才并不奢望与陛下比肩。”
这话说得李绩差点鼻头一酸。
他停步揽住沈娇娘,宽大的手一下下抚在沈娇娘背后,声音带着些许酸楚道:“是我不好,让娇娘受委屈了。”
勤政殿到寝宫甘露殿之间夹着个昭云亭。
昭云亭旁有大片大片的花圃,如今开着红色的花,尚寝局的王掌苑眼下正在指挥者宫女修建花朵的枝叶。
王掌苑看到皇帝携着沈娇娘往这边走,连忙带头跪倒在地,山呼万岁。
然而变故就在这一瞬间发生。
一道破风声自李绩与沈娇娘身后传来。
沈娇娘快李绩一步回身望去,就看到光天化日之下,一个黑衣蒙面人提剑踏空点刺而来。
王掌苑在尖叫。
宫女们一个个吓得失了神,跪坐在地上既叫不出,也动不了。
但沈娇娘却注意到了李绩看似慌张的神色中其实带了那么一丝的矫揉造作,只有惯常做戏的人,才能一眼看穿同类。
“护驾!”沈娇娘高喝一声,张臂越过李绩,将他护在了自己身后。
剑身寒芒一闪,直直地刺在了沈娇娘的左胸前。
为防止这剑继续深入,伤到后头的李绩,沈娇娘徒手直接抓住了剑身,另一只手屈指成爪,带着掌风打向了那刺客的腰腹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