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越之僵直了一瞬,随后便倒在了沈娇娘的怀里。
解决了这个大麻烦之后,沈娇娘连忙捂着伤口将人一脚踹开,连滚带爬地爬起来。门帘的确被扣得死死地,在里头叫喊也不曾听到有人过来营救,说明姜越之事前就已经将人给遣散了远去。
打开门帘,沈娇娘便拆了灯柱,用火烧开了帘子。
离开前,她瞧着起火的营帐里,昏迷不醒的姜越之,又只能认命地回去将人给拖出来。要是这个时候姜越之被烧死了,她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谋害当朝国公爷,这罪名要是套到沈娇娘头上,那往后余生她都得在诏狱里头过活了。
沈娇娘这厢哼哧哼哧地托着姜越之往外走,总算是瞧见了前头有人影晃动。她一句呼救的话都喊不出口,只来得及伸手摆了摆,就倒在了地上,和姜越之倒做一团。
过来的人是傅长缨。
他翘着满身带血的沈娇娘,和处处是伤的姜越之,心中惊骇不已,连忙是叫了军中的大夫过来给二人看伤。
闵正川得了消息,粮食也顾不得去查了,撩着袍子就赶了过来。
“这是怎么一回事?”他一进营帐,便揪着傅长缨问道。
傅长缨哪儿知道,他的确是想让沈娇娘离开,可没想着伤害她,而且现在是连姜越之一道受伤了,这里面的弯弯绕绕越是细想,他就越是惶恐。
尤其是——
这两人身上的伤口其实和对方的武器十分相似。
“将军稍安勿躁,大夫刚才说了,两人的伤只是看着可怖,其实不太严重,静养一段时间就可以了。”傅长缨安抚道,“现在正好已经攻下百服,粮草一时又得以解决,他们二人休养休养,也不碍事。”
闵正川坐去一旁,拍着大腿道:“老夫当然知道不碍事,但在老夫军中伤成这样,老夫要如何向陛下交代?”
他本就不讨陛下喜欢,此次出征陇右,是奔着戴罪立功的想法来的,结果一个督军一个国公伤在他军营之中,这万一陛下想多了呢?
“将军别担心,这件事我会修书呈报陛下,一定会帮将军向陛下解释清楚的。”傅长缨说着拂袖出去。
其实,傅长缨不想将这件事报上去,一个姜越之受伤就已经足够陛下发火了,更别说还搭上了一个沈娇娘。所以他故意说着要帮闵正川说明情况,实际上是等着闵正川来拉他。
果然,闵正川赶紧起身拉住傅长缨,说:“傅侍卫还是先等等,这件事没查明就报给陛下,岂不是让陛下担心着急?依老夫看,这件事还得从长计议。”
傅长缨状似犹疑地看着闵正川,好一会儿之后,才点头道:“就依将军所言,待此事查明之后,再报与陛下吧。”
姜越之和沈娇娘受伤倒也没耽误闵正川去追查粮草的下落和审问王沛江与姚旬君,这一来二往,时间转眼便过了十日。
而此时,令外两位将军所率军队与回鹘人几番交战之后,并没有落着什么好,只能与回鹘人隔河相望,暂且鸣金收兵。
百服城中慢慢地就开始恢复往日的祥和,闵正川原定的计划是攻下百服之后,休整十日,便继续向前进发。可如今姜越之和沈娇娘的伤都还没好全,也就暂缓了计划,继续在百服城里驻扎停留。
期间,沈安业来看望过沈娇娘。
“二叔怎么不进来?”沈娇娘背对着门,依靠在床帏上,柔声问道。
沈安业面色羞愧地拢着袍子进去,见着沈娇娘第一眼,便躬身行了大礼,久久没有直起身子。
沈娇娘转眸看他,说:“二叔不必这样,我既然已经查明二叔并没有背叛爹爹,自然也就不会怪罪二叔为求自保而选择断尾求生。”
这话说的沈安业是面红耳赤,他敛着袖摆直起身子,对沈娇娘说道:“于公,我在发现安西王府内有恙后,没有上报陛下,是我的失职;于私,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自以为大哥是故意留有一处后门为自己谋利……”
“够了!”沈娇娘突然尖叫了一声,她双手撑在床沿,粗喘着气,瞪着沈安业道:“我说过,二叔既然没有背叛爹爹,我便不会怪罪二叔你……那些过往的阴差阳错,我不想知道!”
她不想知道沈安业心中到底是怎么想的,因为只要一想到那些巧合最终铸就了弥天大祸,她的心就无时无刻不在撕裂。
爹爹在回鹘人的王帐中受辱时,他会想什么?
会担心是他的好弟弟在害他吗?
不,不会。
正直如他,恐怕想的只有如何将回鹘人撕成碎片。
既然爹爹不会想,那沈娇娘也不去想。二叔与三叔只要没有背叛过沈家,哪怕他们只是为了自保,就能放弃去救爹爹,沈娇娘也不会与他们追究。
爹爹不在长安数十年,是二叔与三叔在照拂长房,这一点,爹爹每回回来都会教育给她听,要她善待二叔与三叔的子嗣,兄友弟恭。
“二叔,过去的事,便让它过去吧,如今娇娘只想着守好爹爹要守的这片河山,保护好娘亲要保护的这条命,如此而已。”沈娇娘朝后一靠,阖着眸子轻声说道。
沈安业是愧疚的,万难之时,他躲在别人的保护之下,看着自己的侄女数度历险。到如今,侄女受伤,他也只能是假惺惺地过来探望一二。
若是当真要弥补,为何脸大哥的坟冢都不敢去祭拜?
午夜梦回时,又为何缕缕惊醒?
不是没有施害,便能以清白自居的,他与三弟在大哥最需要他们的时候选择的退却,在沈娇娘最需要他们的时候,选择了逃跑。
此后,便只能以怯懦者的身份,苟且偷生了。
窗外,姜越之听着屋内沈娇娘的尖叫,他的心像是在被拉扯一样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