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醒后的姜越之只觉得自己像是犯了贪嗔痴一般,过往所作所为都叫人恶心。他听着屋内沈娇娘的说话声,突然间转身狼狈逃走。
沈娇娘注意到了外头的动静,她知道是谁。
刚才对沈安业说的那一番话,同样也是在对姜越之说。若姜越之还有半分良心,往后他就应该再不会生出什么要与她同归于尽的念头来才是。
但这只是沈娇娘的希望。
如果姜越之之后还要来犯病,那么她必须下狠手以保自己性命无虞,哪怕将来要受到李绩的责罚,也在所不惜。
沈安业在沈娇娘的房间里待了约莫一个时辰之后,就走了。走时,他面色落寞,对送他出来的闵正川再三道谢,并对他照顾沈娇娘一事,表示由衷地感恩。
“沈大人说笑了,沈督军是在老夫营中受伤的,老夫理当竭力照拂。”闵正川打着哈哈道,“不过,还请沈大人对外保密,沈督军如今伤得蹊跷,营中又出了奸细,我担心沈督军这伤情若是传了出去,会被有心人利用。”
“是是是。”沈安业连连点头。
送走了沈安业之后,闵正川便来了沈娇娘院中。
他拖着把一直坐在沈娇娘床边,苦口婆心地说道:“沈督军为何始终都不肯说是谁伤的你和姜国公?兹事体大,若是沈督军已经抓到了王家的把柄,应该告诉老夫才是。”
沈娇娘侧身靠在床帏上,一边揉着额角,一边回答道:“闵将军多虑了,我与姜国公受伤一事,说到底和王家无关,不过闵将军能想到将这事保密,不露口风,倒是叫我想到了一计。”
栽赃嫁祸。
闵正川拧着眉头打量了一下沈娇娘,没搭腔。
紧接着,就听到沈娇娘继续说道:“我和姜国公受伤时营帐外并没有其他士兵,将军可以将此事散播出去,就说——”
她眼带笑意,眸子亮晶晶地看着闵正川。
“就说是姚旬君与王沛江所为。”闵正川无奈地接话道。
沈娇娘点了点头,说:“如此一来,王家会慌乱,姚旬君和王沛江的人也会慌乱。”
关押王沛江和姚旬君的地方始终都只有沈娇娘、闵正川、方乣、傅长缨和姜越之五人知道,所以这两个人的动向自然就他们五人说了算。
既然安排好了戏,闵正川自然就是赶着趟儿地拉开了台子。
当天晚上,军营中小道消息不胫而走,说这王副将与姚长史在被审问的过程中暴起伤人,将提审他们的姜国公与沈督军给刺伤了,伤情还不轻。
能自由活动,甚至还能出手伤人,这足以说明闵将军扣着他们二人时,是给了足够尊重的。可他们两个人却有悖闵将军的信任,将天使给重伤了,这叫闵将军与营中士兵如何去招架天子怒火?于是军中议论的风向一下子就便变了。
想出这个主意的沈娇娘此刻正悠闲地坐在床边,看着傅长缨给自己剥橘子。
屋外月色不错,清清冷冷的月光穿过窗户洒到屋内,落了一半在傅长缨身上。他的脸埋在阴影中,像是借着剥橘子的功夫思忖了片刻。随后他将橘子分成两半递给沈娇娘,说道:“沈督军回了长安之后,打算怎么办?”
这问的自然不是她身上的伤,而是她和姜越之之间的事。
傅长缨是唯一一个同时熟悉沈娇娘的佩剑与姜越之的匕首的人,所以他能看出两人身上的伤是对方所谓其实不难。
沈娇娘也没想着在这一点上瞒着她。
“嘶,好酸。”沈娇娘接过橘子,掰扯了一瓣送入嘴里,旋即眯了眯眼睛。
见沈娇娘不回答,傅长缨又说道:“沈督军应该清楚,姜国公于陛下,是左膀右臂,他可以做许多陛下因为身份而无法出面去做的事……”
“好了好了。”沈娇娘把橘子又塞回了傅长缨掌心,打断他道:“傅大哥你在担心什么我知道,也就是离长安甚远,姜越之才有功夫发疯。”
她说着怅然地叹了一口气,承认道:“这事我的确做得不太周到,往后我会注意些,争取不出现傅大哥你担心的那种事。”
什么事?
自然是君臣反目。
沈娇娘用脚指头都能猜到傅长缨始终支支吾吾的,到底是想说什么。
明眼人都能看出姜越之对她的占有欲与贪恋,但这也仅限于离开长安之后。沈娇娘并不知道等将来回了长安,姜越之还会不会发疯,但起码她心里清楚,若要李绩在肱骨重臣和女人之间选择,他毫不意外地会选肱骨重臣。
李绩并没有傅长缨所想的那样深情。
起码对她没有。
所以哪怕姜越之到时候在长安发疯,李绩只怕也不会让姜越之难堪,说不定还会主动将她洗干净了送去姜越之府上。
傅长缨见沈娇娘一脸清明,当下便老脸一红,握着橘子的手兀的收紧,汁水飞溅一手一地。他慌慌张张地起身去水盆那边净手,嘴里说道:“沈督军既然清楚,那旁的也就不用下臣再说什么了。”
“傅大哥为什么从蹚河之后,就不叫我娇娘了?是因为怪我当时激将了姜越之?还是姜越之在那儿同傅大哥你说了别的什么。”沈娇娘看着他狼狈逃出屋去,昂着脖子问道。
跑出去的傅长缨自然是不会回答了,倒是随后跨进来的姜越之一脸冷静地说道:“是我不许他喊的。”
沈娇娘探头看了两眼窗户外,明灯远照,傅长缨的身影转眼间就已经消失在了院门口。
很显然,姜越之是特意寻了傅长缨没发觉的时候,错身进来的。进屋后,他有些局促地站在门口看着沈娇娘,像是在观察她的好恶,在确认沈娇娘脸上没有厌恶之后,才垂着头坐到了沈娇娘床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