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娇娘怯生生地又喊了一声泽言哥哥,随后以十分柔弱的目光看向沈泽言。
那厢沈泽言收剑,冷漠地看着裴泠泠道:“你大可以试试,我当初能闯——”
他本来想说什么,却突然止了话头,转而扫了一圈周围看热闹的江湖人士,说:“裴谷主费尽心机等我来,在下便当谷主是要紧事了,既是要紧事,入谷一叙吧。”
说着,他就要往山谷口走。
裴泠泠衣袂飘飘地甩袖收剑入鞘,敛眸笑道:“既然你都这么说了,自然是照你的意思来。”
关南与关北对视一眼,放开了沈娇娘,从怀中取了几个荷花颜色的瓷瓶出来,往那群江湖人中一抛,喊了句:“今日便多谢诸位前来,此乃上品玲珑回香散,请诸位收下吧。”
僧多粥少,这瓷瓶一过去,那些人就抢作了一团。
沈娇娘余光瞟了裴泠泠一眼,连忙跟上沈泽言,手小心翼翼地攥着他的衣袖,问道:“泽言哥哥,这么多年,你为什么不给家里来信?”
其实她根本不认得沈泽言如今的模样,之所以能在人群中察觉到他,是因为裴泠泠曾给她看过沈泽言的小像。少年离家闯荡,其后漂泊无定,又有武道强身健体,使得如今的沈泽言分外英气,修眉俊眼之间尽是刚猛。
“这些事容后再说,娇娘,家里可还好?”沈泽言抬手摸了摸沈娇娘的头,低声问道。
问这话时,沈泽言脸上是带着愧疚的。
不管他出于什么样的心思,这么多年不回家,甚至只言片语都不曾寄过长安去,是他的失责,身位长兄的失责,身为儿子的失责。
沈娇娘垂头抿了抿嘴,摇头道:“不好,大家都不好,小姑姑病故,爹爹死在了回鹘,娘亲死在了皇宫……其他人虽然苟得一命,却是日日如履薄冰,担惊受怕。”
两人之间的交谈叫裴泠泠听了个全。
她美目流转,伸手揽住沈泽言的手臂,娇憨地问道:“相公可是想清楚要回来了?”
一行人走的是入山的路,崎岖不平,裴泠泠与沈泽言内功深厚,如履平地,倒是沈娇娘不及他们二人,走得是深一脚浅一脚。沈泽言注意到之后,便搭着沈娇娘的手一转,将内力汩汩传入沈娇娘体内,助她脚下轻松。
见沈泽言不理自己,裴泠泠冷哼一声,说:“相公可要想好了,你能走那乾坤大阵,娇娘可以吗?”
这句话便像是掐住了沈泽言的死穴,他冷着脸回望裴泠泠,回答道:“我入谷不过是想要全你一个面子,那乾坤大阵留不住我,自然也就留不住娇娘。”
他知道娇娘聪慧,所以一开始就没把这事当做一回事。
却听得裴泠泠笑道:“相公对妹妹倒是自信,就是不知道妹妹舍不舍得姜小郎君了。”
姜小郎君?
沈泽言一愣,转头去看沈娇娘。
沈娇娘佯作羞涩地将头埋在了沈泽言的袖摆间,手指却在袖笼下点到了沈泽言的掌心,一笔一划,不着痕迹地写着,哥哥不必考虑我等。
怕裴泠泠看出破绽来,沈娇娘轻声问道:“裴……裴谷主到底想做什么?你之前说,哥哥与你已经成婚,便当真是诓骗我的吗?”
她问完,一双如水的眸子望向裴泠泠。
但裴泠泠根本没有理会沈娇娘的问话,准确地说,在沈泽言出现之后,她的眼里就只能装得下沈泽言一个人了,可惜沈泽言却充耳不闻,看关南与关北的目光都要远多于看裴泠泠。
来时沈娇娘是被扛过来的,倒也没觉得这路如何远,如何难,如今亲自走过去,淌小溪,过峭壁,才知道这入谷的路究竟有多复杂。若是没有人领路,中途任何一处都可能是鬼门关。
等到好不容易见到了一处素雅的大殿,沈娇娘这才看清大殿之上挂着的牌匾。
并非蟠龙谷,而是龙谷。
裴泠泠领着沈泽言入殿,沈娇娘亦步亦趋地跟在后头,发现大殿里早就已经是一副喜堂模样,宾客坐在殿内,一派死寂,面上也是如死灰一般的毫无表情。
“让我看看你的手,刚才可有伤着?”沈泽言说着停步,转身去拉着沈娇娘的手看了看。
沈娇娘摇了摇头,略有些惧怕地往沈泽言身边靠拢了一下,问:“泽言哥哥,这里的人……看着怎么不像活人?”
难不成裴泠泠真有肉白骨,活死人的本事?
这一点沈娇娘无论如何都是不想相信的。
沈泽言闻言抬眸看了一圈大殿里坐如钟的众宾客,斥道:“裴泠泠,把你的傀儡都收起来,这些过家家的把戏在我面前玩过一次也就够了。”
“相公说的什么话?上次拜堂可是没有走完的。”裴泠泠徐徐走向无人的那一桌,倾身举杯,回眸继续说道:“若是今日不拜堂,相公可想好了要怎么撤?后山的不悔院里可还躺着一个的,难不成,相公想要娇娘妹妹舍了她的情郎?”
老实说,姜越之听到情郎二字时,心里是甜的。
但他也只是稍稍臆想了片刻,随后便冷静了下来,接着听大殿里裴泠泠说话。
在半个时辰前,姜越之醒了。他醒来后的第一反应便是自己中了招,等到他出门去寻沈娇娘时,却发现沈娇娘的房间空无一人。
难道说娇娘提前行动了?
姜越之细想了一下,很快就否定了这个猜想。
也不知道是内力全无的缘故,还是那些监视的人离远了的缘故,此时姜越之半点都察觉不到院子附近有人监视。他凝眸站在院中思索了片刻,随后便回了自己房间去摸索。在寻到燃了半截的香杆后,他便更加确定自己是中了迷香。
只是如今他没有内力,又不知道外面到底有没有人,贸贸然冲出去可能会引来敌人而导致无法自保。于是在反复思考过后,姜越之选择回房摔了个碗,捡着两块碎瓷片折进了腰间,以作不时之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