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句话便在大堂里激起了千层浪,所有人齐刷刷地停了手里的事、嘴里的话,或起身去看,或直接走到说话那人身边去看。
就见那穿着黑色云纹长袍的男人面前,摆着一枚镂空的阴阳两仪佩。
在场的都是奔着江湖风云录来的,自然也就知道这阴阳两仪佩便是江湖百晓生许尧的晓生佩。它的出现,便意味着这人有位列江湖风云录的资格。
方才大堂里人头攒动,谁也没瞧见这枚晓生佩是怎么到这桌上的。
“你瞧见放玉佩那人了吗?”沈娇娘好奇地多看了两眼,扭头问姜越之道。
出现晓生佩的那个桌子和沈娇娘这一桌虽然是一条直线,但却是相隔了整个大堂,中间混坐着不少人,若不提前去注意,是根本没办法察觉到那头的动静。
姜越之摇了摇头,他将烫过的碗筷放回沈娇娘面前,说:“不过,我倒是注意到了,方才一共有三桌人付账离开,其中两桌人经过了那人的桌子。”
也就是说,很有可能就是这两桌人里的某一个人,将晓生佩放了出来。
“懒得猜了,这事和我们关系不大。”沈娇娘提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垂头吹了吹,接着笑道:“要是许尧知道谁传的童谣,对我们来说可是事半功倍了。”
不,何止——
简直是到手不费吹灰之力。
林氏却有些不高兴了,她垂着眼睑问道:“若是那沈清羽当真在宫中谋划这等忤逆之事,夫君既为人臣,难道不该上书天听吗?”
张锦娘的性格,便是像极了林氏。她看上去温温婉婉的,实则心中大有成算,性格相当执拗,一旦认定了什么,便再难改变想法。
张友恪叹了一口气,苦口婆心地问林氏道:“夫人呀,你想想,这些我们只要稍稍一想就能想清楚不对劲的地方,陛下能不知道吗?”
“陛下日理万机,少不得就有疏漏之时。”林氏不甘示弱地回道。
尽管针锋相对,但林氏依旧是一副温柔小意的模样,叫张友恪也生不出郁气来。于是张友恪便只能好声好气地继续说道:“夫人不知,如今的陛下比先帝那是有过之而不及,虽然在政事上纳贤兼听,但实际上是个相当专横的主。这样的人,又岂会容忍些许的纰漏在自己身侧?”
说到后头,张友恪的声音压得更低了些。
背地里议论皇帝,绕是张友恪,那也得小心谨慎一些。
林氏心头的想法到底是被说歇了,但她却依旧有些担心自家女儿,便又说道:“那夫君可得同锦娘好生解释,莫叫她在宫中行差踏错。”
皇宫不比寻常人家,稍有不慎,那就是举家丧命的下场。
张友恪如何不知?
正是如此,他才会如此着急。
可张友恪到底是慢了一步,宫里,张锦娘几乎是立刻就去找了当日在御花园值守的宫女和内侍,旁敲侧听,问出了当时当值的禁军。
她的这些动作,无可避免地传到了李绩的耳朵里。但李绩以下朝就去守着沈娇娘了,也就没把她当一回事,先搁置了去。
沈娇娘一觉睡到下午,醒来时,李绩安排了热饭食在等她。
傅长缨站在李绩身后,正俯身低语着。他见沈娇娘出来,及时停了嘴,抬眸对沈娇娘一笑。
“长缨也没用餐吧?一起吃了。”李绩招手,示意宫人添副碗。
“陛下,几时了?”沈娇娘就这宫女送来的热水梳洗了一会儿才出来,偏头问了句。
李绩侧身帮沈娇娘一边摆着银箸,一边回答道:“已经是未时了。”
原本宫里是过午不食,但李绩看沈娇娘迟迟没有睡醒,便连通自己的这份都不吃,硬是等到了沈娇娘醒来。
傅长缨等到李绩说完了话,才轻声道:“陛下,臣还有事,就不叨扰了。”
“什么事?”李绩顺嘴问道。
但傅长缨却没有立刻回答,他脸上浮现出一抹犹疑,眸光在不经意间扫了沈娇娘一眼之后,还是没有说话。
李绩原以为是什么要事,便摆了摆手,说:“无事,凡事都可以当着娇娘说,娇娘是可信之人。”
然而傅长缨即便是在李绩如此说了之后,依旧是迟疑了好一会儿,才低声说道:“回陛下,张淑仪在查陛下您遇刺的事。”
遇刺?
原本还在对沈娇娘笑的李绩愣了一下,脸一下子就阴沉了下去。
沈娇娘坐在他身边,伸手在他腿上轻轻拍了拍之后,提箸给他夹了一块鱼肉,说道:“陛下应该往好处想,淑仪娘娘也许是在担心陛下您的安危呢。”
“朕的安危,需要她担心吗?”李绩沉声道,“长缨,把张锦娘请过来,当她当着朕的面,来说说她是个怎么担心法。”
傅长缨领命出去。
半个时辰之后,一袭红色裙衫的张锦娘曼步进了甘露殿。
然而她这下跪一拜,是连同沈娇娘一道儿给拜了进去,起身后,她看着稳坐如山的沈娇娘,心中愤慨更甚。
“知道朕叫你来是为何事吗?”李绩此时已经收敛了面上的神色,朗声问道。
张锦娘自然是知道自己在查的东西暴露了,但她自持自己的出发点是好的,便也不惮于阐明,便又是一叩首,答道:“是因为臣妾在宫中查了那件事。”
李绩啪的一声拍在案上,喝道:“这是你作为淑仪的分内之事吗?!”
“陛下您的安危便是宫中第一大事,是臣妾的分内之事。这刺客居然能在偌大的皇宫之中找到陛下的位置,还能调准禁军不在陛下身侧的空当,这难道不该深究吗?”张淑仪说着,眼刀子甩向了一旁吃着饭菜的沈娇娘。
李绩心中肝火大动,却又不好当着沈娇娘发作,便揉了揉额角,斥责道:“你作为淑仪,便该是掌教后宫九御四德,而不是将重心放在这等早就过去的事上。此事就此作罢,往后休得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