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拦路,沈娇娘与姜越之便抽了武器并肩往城里走。
她这还没走几步,沿街一侧的废墟后头突然就钻出来一个灰头土脸的孩子。孩子手脚极快,扯着沈娇娘的袖子就将她往大门洞开的铺面里带。
“快跟我来,不要往里走了。”孩子一边跑,嘴里一边在喊。
沈娇娘回头看了一眼姜越之,示意姜越之跟上来。
这孩子领着沈娇娘穿过满地残骸的铺面前堂,又兜过后院,从狭窄的甬道之中闷头走了一段路,接着便将沈娇娘给带到了一处地窖外头。
“娘,我把人给带来了。”小孩子站在地窖口子用力地拍了九下地窖的门,接着昂头喊了一声。
地窖的门后窸窸窣窣地响了一会儿。
过了一会儿,门开了。
一个包着头的妇人探头出来看了一眼,脸上本是挂着笑容的,却在看到沈娇娘之后,迅速板起了脸,砰的一声将门给关上了。
沈娇娘听到了大门落栓的声音。
“娘,干嘛啊,娘,不是你说让我守在城门口等许姑娘的吗?”小孩子急了,连忙冲过去拍着门喊道。
妇人在门后大声地说道:“她才不是许姑娘,不是都让你看过画像了,怎么还能认错。带远些,把人送走!”
小孩子这下傻了,他回头看了一眼沈娇娘,又歪头想了想,苦恼地问道:“那这不是许姑娘,我们也不好就这么让她回去吧?外面多危险啊。”
“你管那么多?自己都自身难保了,还想着做大善人呢?”妇人的声音非常不好惹的样子。
沈娇娘听完了之后,清了清嗓子,将剑收入鞘中,说道:“两位说够了?可能让我这个被带过来的说一说?”
“呀……真是对不住呢……”小孩子连忙站直,朝沈娇娘抱歉地说道。
姜越之抱臂靠在甬道里头,遥望着沈娇娘与那小孩子一来一回地聊天,他不用靠近,也能听个清楚。
“你刚才说的许姑娘,是什么人?”沈娇娘问道。
许是被大人交代过不许对外人多嘴,小孩子在被问到之后,抿着嘴摇了摇头,选择不回答。
如此,沈娇娘倒也没逼问,而是换了个话题问道:“那好,你刚才说,外面危险,可以告诉我,危险在哪儿吗?也好让我避开那危险,不至于丧命,对吧?”
这回,小孩子是想要回答的。
然而他还没开口,那地窖的门有被打开了。妇人将手在身前的围兜上擦了擦,脸色不悦地看着沈娇娘道:“如今汝阳已经是一座死城了,你们这些外乡人,还是尽早离开的好,不要在城里逗留,否则天一黑,那些个匪头就会回来的。”
即便这妇人没什么好脸色,沈娇娘这边也还是恭敬有加地拱手行了一礼,继续问道:“请问是什么匪头?为什么是天一黑就来?”
小孩子扯着袖子擦了一把脸,仰头看着沈娇娘抢白道:“是郎陵山的山匪!他们白天里来打劫过很多次了,我们都躲起来,不出去,他们就没什么收获,所以才会逮着晚上来。”
人总是要生火的,即便不是照明,也得煮饭。
一生火,便容易暴露,尤其是在夜里。
妇人叹了一口气,说:“林县令半个月前剿匪时死在了郎陵山上,他带出去的兵就彻底没了影儿,那些个匪头攻过来时,我们这群手无寸铁的人,自然是毫无反击之力。”
林尩死了?!
沈娇娘有些诧异,连忙问道:“那王家的人呢?王家应该是在汝阳有宅子产业的,他们不是有府兵吗?”
听到沈娇娘说到王家,妇人的脸色就更加奇怪了,她鼻间喷出一声极具不屑的哼声,随后说道:“许先生说,王家就是郎陵山山匪的头。要我看,还真是……那群山匪谁都抢,就王家的铺子不抢,让他们明目张胆地将钱粮运出去,半点损失都没有。”
也许是沈娇娘面善,又或者是沈娇娘态度极好,妇人这本来戒备心十足的,说着说着,便跟倒豆子似的,一股脑儿地说完了。
山匪是在三个月前出现的。
第一次,那些山匪只是在城郊的几处农庄之间肆虐,绕得城郊那些富户苦不堪言之后,林县令便派了些府衙里的护卫过去,帮着防护贼寇。
岂料,等到那些山匪第二次再来时,就见了血,死了人。
当时包括护卫们在内,一共死伤八十二人。
林尩大怒,拨了五百人去各处城门严防死守,硬是蛮横地用人数压制了那些山匪,将他们直接赶回了郎陵山。
然而,这份安宁只持续了半个月不到。
等到那群山匪休养生息好了之后,他们发动了比先前还要猛烈的进攻,将林尩的五百士兵打得是落花流水,并一度攻到了汝阳府衙门口。
其后,林尩调兵,联合了附近数个城镇的力量,完成了一次漂亮的反攻。
也是因为这一次调兵,林尩决定直接整兵上到郎陵山去剿匪。
这一去,便再没有回来。
没了林尩的汝阳便像是一块无主的肥肉,任谁都想来咬一口,今日是这些个流寇过来打秋风,明日便是那些山匪过来打家劫舍。
城中一些百姓不堪其扰,只能选择背井离乡,带着家人逃命。不愿意跑的,便躲到地窖之中,白日里不出去,夜里偶尔摸出去换点吃食回来。
府衙里的人都被郎陵山的山匪们给杀了,人头摆在府衙门前的长街上,摆得都发臭了,也没人敢去帮着收殓尸骨。
当然也有人想要往长安去信,想要寻求陛下的帮助。但无论去信多少封,都没人收到只言片语,就好像汝阳被放弃了一般。
后来,便是发生了富商们举家逃命那档子的事,只是富商们哪儿能顺利逃走,一个个都是被那些山匪们挨个儿剐了一层皮,才被准许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