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沙漫天,飞石走砾,商贾在这儿都不想久留,能久留在这儿的都是消费不起那昂贵且精细的玉晶米的人。
“陈康生是给百服送粮草的人?”沈娇娘将卷轴合上之后,沉着脸说道。
虽是疑问的语气,可她脸上的神情分明就已经下了定论。
闵正川吃了剩下一个兔腿后,擦了擦嘴,摇头说:“目前老夫并不能确定是这个人的手笔,但老夫的探子回报,百服城里如今吃的就是玉晶米。而十天前,唯一一个押过玉晶米入陇右道的,就是他。”
查这种东西对闵正川来说十分简单。
但既然聪明如陈康生,却留了这么个破绽给闵正川去查,说明他是不怕被查的。
果然,沈娇娘就听到闵正川继续说道:“随后,百服城中逃出来的府衙长史禀报说,有一股贼匪曾经出没在百服城郊,许多商人都曾去城中报过案,皆称被劫掠了。”
“其中就有陈康生?”沈娇娘蹙眉反问道。
闵正川说了声是。
“而且陈康生受的伤是所有商贾中最重的,一条刀疤横贯了整个胸膛,听当时为他治伤的大夫说,陈康生被送到他那儿时,已经只剩一口气了。”闵正川说完,揉了揉额角。
陈康生太可疑了。
也太刻意了。
可偏偏如此之后,闵正川没办法抓他。毕竟人家是苦主,且还受了伤,更是襄南的税收大户,轻易动不得。
“那位大夫如今在何处?”沈娇娘转而问道。
闵正川一愣,拧着眉头说:“沈督军是在怀疑大夫撒了谎,而陈康生并没有受过伤?”
当时他亲自去见过陈康生的,那年轻人躺在床上,上半身缠满了纱布,脸色苍白,的确是重伤未愈的样子。
沈娇娘细细想了之后,说:“若陈康生如今还在新城里,请闵将军带我去看看他可好?”
“不好了!”
呼喊声渐近。
一个着急忙慌的士兵匆匆撩开帘子进来,他跪在闵正川面前,禀道:“回将军,入城休养的那几个商人分头跑了,还打伤了看守他们的安西王府士兵。”
闵正川的人在入新城之后都是在城南的这处闲置空地上驻扎,并没有去叨扰城中百姓,所以一应人等都仍旧是交给李褙的安西王府士兵去处理。
“什么?!”
闵正川惊得起身,手里甩着的骨头入篝火丛里,打得火星直飞。
不过愤怒归愤怒,他却是头脑相当清醒地下达了指令:“迅速封锁城门,挨家挨户地搜查,眼下虽然还没到城门落钥之时,但想要出城已经相当困难,他们必定不会今夜就离开新城,如今必然在城中躲着。”
士兵应是,转身就出去了。
沈娇娘拂袖起身道:“陈康生在这个时候动手,不就正是坐实了自己的可以行径?他伤重未愈,不应该有这个心思才对。”
的确,陈康生万万没想到,自己被救了。
“主子命在下来救您,请您务必放心,在下便是拼了这条命,也会带您出去的。”跪在他面前的黑衣蒙面人十分诚恳地说道。
尔后,不等陈康生拒绝,这黑衣人直接就抹了守卫脖子,将陈康生放平到一个木板车上,推着离开了。
不光是陈康生被救了。
为了营造出一种混乱的局面,这群黑衣人是直接把所有休息的商人一道给带了出来。
陈康生心思活络,知道这群人一定是百服里的回鹘人派来的,便也不能大声呼救,只是小声地劝道:“侠士,在下留在城中尚有要事,侠士不若将在下”
“那怎么行?主子说了,恩公救我们于水火之中,便是上刀山下火山,我们也该过来搭救。是我们来晚了,让恩公居然受了如此重的伤。”黑衣人说得义正言辞,“恩公别怕,如今我们已经有了城池,断不会让恩公再在这鬼地方受苦了。”
这话把陈康生听得那是满额青筋。
他最讨厌和这些鞑子做交易便是因为这样,这群人蠢笨得不行,稍微沾了些便宜,便沾沾自喜,夜郎自大。
“侠士,你听说我,我这伤是假的,我留在城中也是为了取得闵正川的信任,你若是将我带出城去了,明日他若是攻城,你们如何能受得住百服?”陈康生忍着不耐烦,慢慢解释道:“现在你送我回去,我们还能为百服赢的一线生机。”
那黑衣人嗤了一声,说:“闵正川老了,我家主子可不怕他,不过主子说了,我们今日不出城,我们只是负责将恩公您救出那些守卫看守的院子。”
不出城?
陈康生愣了一下,心中不免就对这个人口中的主子开始有了一些揣测。回鹘王帐里的确是有那么几个聪明的王子,但这些人可不是他交易的对象,他们也没道理会过来救人。
除非——
想通之后,陈康生一身冷汗。
王帐中也是有着夺嫡之争的,他陈康生交易的人若是走漏了风声,那么其他人想要过来置他于死地也不是没有可能。
如此一来,陈康生清了清嗓子,问道:“你家主子可有说你要送我去哪儿?”
黑衣人嗯了一声,答:“城东有我们的暗桩,恩公,等到了那儿,我们就安全了。”
夜色中,黑衣人带着陈康生走暗巷,七拐八拐之后入了一间点了红灯笼的院子。院子里候着一个矮小的女人,女人见到黑衣人之后,连忙就领着人下了地窖。
城里很快就到处都亮了灯。
士兵们提着灯从四处城门开始往中心查,可直到查至天亮,也没能找到这些逃走的商人,明明城门口就无人进出。
“闵将军,这新城里,怕是也少不了回鹘人的暗桩。”沈娇娘在听到士兵回报之后,冷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