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大一级压死人,更何况是这将军都能管住的督军大人?接了令的士兵自然是不敢主动上报了。若不是人没了,闵正川发火挨个去查,这几个士兵只怕还闭嘴瞒着这件事。
“两位先不要急,也许不是出关,我先着人沿途寻出去……”闵正川看着面沉如水的傅长缨与姜越之,只能先说着安抚人的话出来。
底下跪着的两个士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好半天才挤出一句话来:“回将军,沈督军已经出去半个月了,这沿途……是要沿哪个途去找?”
不说还好,一说,姜越之是把椅子扶手都给握碎了。
半个月——
他面色苍白地起身,走了两步,竟然是觉得有些目眩了起来。沈娇娘若是死了,他该如何是好?此间世界与他可还有意义?
“找什么?”
一声略有些沙哑的声音自营帐外头响起。
姜越之一个激灵,几乎是下意思就朝声音处冲了过去。
沈娇娘刚一撩开营帐的帘子,就被姜越之给抱了个满怀,她感觉到抱着自己的这个人浑身冰冷,正不住地颤抖着。
“为何要这么鲁莽?你可有想过你的家人?可有想过……”姜越之唇瓣翕辟数下,到底是没能把那个我字说出口来。
闵正川看到沈娇娘如此风尘仆仆地回来,倒是松了一口气,连忙叫人端了茶水和热饭热菜上来,嘴里念叨道:“人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傅长缨坐在椅子上没动,他瞧着姜越之这副已经激动的模样,微微蹙了蹙眉头,对面前这两人回长安之后的境地不免有些担心了起来。
若是因为一个女人,使得姜越之与皇帝失和,这是傅长缨无论如何都不想看到的。哪怕这个女人是他恩人的女儿,到万不得已时,他也只能选择动手。
“姜国公,抱够了?”沈娇娘抻着手拍了拍姜越之的肩膀,问道。
姜越之这才松开她,上下打量了她几下,说:“你追陈康生出去做什么?他万一是要引你过去入陷阱之中呢?你为何就不能与我、们商量一下?”
说着咄咄逼人的话,但他眼眸里却满是委屈与担忧。
沈娇娘叹了一口气,没理他,转而看着闵正川问道:“闵将军,您是不是有一个叫王沛江的副将,和一个叫姚旬君的长史?”
闵正川愣了一下,疑惑道:“怎么,这两人有什么问题吗?”
听这口气,那就是有了。
宁可冤枉,不可错放,沈娇娘敛眸想了想,解释道:“我一路跟着陈康生去了离关隘不太远的一处土城里,他在那里会见了回鹘的三王子,正是三王子药罗葛迷度告诉我,他有两个暗桩安插在将军你的身边,只待将军您攻破百服之后,便里应外合,拿下将军。”
王家的存在,沈娇娘并不想这么快就说出来。
姜越之拧着眉头问道:“你和药罗葛迷度见面了?他为人精明,娇娘,你没有吃亏吧?”
精明?
精明的药罗葛迷度如今已经身首分离了。
沈娇娘歪头看他,手指点了点腰间的短剑,说:“他为了见陈康生,在土城里不惜不下全盘方位,就为了防备大王子药罗葛尚木,却独独漏了一种可能。”
那就是陈康生背后有大兴的人跟踪。
眼睑沈娇娘一脸轻松,姜越之这才松了一口气,笑道:“看来,的确是我多虑了。”
他笑,闵正川却板了脸。
正当闵正川要拂袖出营帐时,沈娇娘却是连忙抓住了闵正川的袖摆,说:“将军稍安勿躁,来时,我已经在军中听说了,如今攻打百服已经进行到一半,若是将军这个时候将王沛江和姚旬君寻回,怕是会耽误攻城进度。”
“你的意思是……”闵正川看着沈娇娘。
两人对视一眼,突然就笑了出来,有些计划无需言语,只一眼,双方就能心知肚明。
始终保持着沉默的傅长缨心里一直在揣测姜越之,他能清楚地感知到姜越之对沈娇娘的在乎,也知道沈娇娘对大兴来说,不单单是一个祭酒,一个督军这样浅薄的意义。
可若是沈娇娘会使得君臣心生嫌隙,那么即便她代表着大兴女学的发展,傅长缨也不得不考虑先帝遗诏,对沈娇娘采取手段。
不,或许——
可以劝她离开?
“傅大哥在想什么?”沈娇娘了了王沛江和姚旬君的事之后,拍了拍手上的泥与灰,坐到傅长缨身边,问道。
如果说进营帐时姜越之是欣喜,闵正川是松了一口气,那么傅长缨就是提防。
沈娇娘并不知道傅长缨和姜越之这一路发生了什么,但就自己与傅长缨此前的相处来看,他不应该是有这样的情绪。
被叫回神的傅长缨拢袖看了一眼沈娇娘,摇头道:“只是在想,沈督军你辛苦了,不辞辛苦地跑到这陇右道来督军,如今又舍得一身剐,跟踪陈康生出关,夺情报,杀迷度,巾帼英雄也。”
这话说得相当中听,沈娇娘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等着他的下文。
果不其然,傅长缨继续说道:“沈督军一介女流尚且如此,吾等必不甘人后。只是不知道……沈督军有没有想过去过平静安详的生活?”
“傅大哥这话说得有意思。”沈娇娘侧身托腮,将手肘撑在桌上,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我配过平静安详的生活吗?我的父母皆死于阴谋,我的亲人还在陇右道辅佐安西王应付鞑子,我的姐妹为了陛下一只诏书,千里奔赴长安赴考,最终领了那岭南蛮夷之地的女学督工,赶赴岭南。我配在他人拼命之事,奢求平静安详的生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