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小郎君盯着我看做什么?”裴泠泠笑着将掌心搓揉碎了的药草一把掌糊在了沈娇娘手上,继续说道:“吞了吧,往后一次十片叶子,自己搓着吃吧。”
她接着又坐回去,将布包里的药草分成了两种。
一种是治沈娇娘内伤的,另一种自然就是给姜越之调理身体的。
“你当真不要你的龙谷了?”沈娇娘低头看着掌心这绿不绿黑不黑的药草糊糊,没有直接下嘴,而是抛了个问题出去。
裴泠泠撩起眼皮扫了她一眼,说:“我疯子,我要龙谷做什么?”
疯子不疯,才叫可怕。
沈娇娘憋了一口气将掌心的药草糊糊囫囵吞了下去,尔后继续说道:“你若是真心想要跟我哥过好日子,便得学着去当一个正常人,甚至你都不需要相夫教子,只需要拿捏好他对你的那份感恩与愧疚,他就能对你一声负责。”
言外之意,少作些幺蛾子出来。
裴泠泠突然笑得前俯后仰地,眼角挤了两串泪花出来。她笑够了,歪头看着沈娇娘道:“没成想,我这么些年才想通的事,倒叫你这个小丫头片子几天便意识到了……也是,你们是兄妹。只是你这做妹妹的,居然帮着外人坑害自己的哥哥,稀奇。”
“你觉得自己是祸害吗?”沈娇娘并没有反驳裴泠泠,只是轻声问了句。
对于沈泽言,沈娇娘是没什么好恶的。一个三房的兄长罢了,虽然年少离家,不负责任,但终究是没有怎么妨害到她的。
只是……
只是沈娇娘很心疼芳姐儿这些年所承受的种种,如果不是沈泽言和沈泽励不负责任地逃走,那么芳姐儿起码不会过的那么艰难。
那种难,甚至不是姐妹之间帮衬一下,就能捱过去的。
所以让沈泽言挂上一个裴泠泠,倒也是个不错的惩罚,裴泠泠爱他,惜他,若是能把握好这份感情,沈泽言便等于收了个赛华佗。
说到底,两害取其相轻。
留一个疯疯癫癫的妙手神医在外,不如将这个妙手神医束缚在可靠之人的身侧,起码能防住几次意外不是?
裴泠泠被沈娇娘一句话给问住了。
过了一会儿,她掩唇看这沈娇娘,说:“谢娇娘妹妹一席话,往后我知道该如何做了。”她脸上的神色与常人无异,那股隐隐藏在皮肉之下的疯狂就像是消散了一般,遍寻不到。
可沈娇娘清楚,疯子不过是听了她的话,开始乔装罢了。
姜越之听了全程,等到沈娇娘停下来,才开口道:“娇娘若是不放心,等出去之后,可以让傅长缨的人盯着她。”
“不用了,既然裴谷主想清楚了,那就让他们做一对仙人艳羡的眷侣吧。”沈娇娘似笑非笑地将手掌在外袍碎片上擦了擦。
沈泽言回来时,天已经有些暗了,山洞里一片安静祥和,只有三人面前的篝火在劈里啪啦地响着。
他古怪地多看了两眼乖巧坐在旁边的裴泠泠,随后将采来的果子与药草放在了沈娇娘的身边,说道:“娇娘,此地尚在龙谷的范围内,方翀要是冒险进了乾坤大阵找人,只怕迟早会找到这儿……如此……你……我到底还是不放心你……”
万一那方翀带着傀儡追出来了,他要是留了下来,好歹能帮一把手。
那厢,靠在一旁的裴泠泠竟也没反驳他,只是柔柔瞧了他一眼,说:“就依相公所言吧,留下来互相也好有个照应。”
她这话把沈泽言说得一愣,自己出去这一会儿的功夫,没想到她竟然已经是如此的通情达理了。
“泠……泠泠既然这么说了,那我们便一道在这儿休息上几日,等到娇娘你的伤好了,我们再动身不迟。”沈泽言心下一松,继续对沈娇娘说道。
姜越之嘴里嚼着药草叶子,看了看沈泽言,又看了看裴泠泠,说:“既然方翀迟早可能找到这儿,那我们就该趁夜色离开……娇娘不宜走动,我背她便是。”
“要背也是我背。”沈泽言蹙眉拒绝道。
火星子溅起,在山洞里清脆地响了一声,外头风一下子就起了,带着些微的凉意卷进洞内,吹得姜越之不禁抖了一下。
沈娇娘见他们相持不下,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说:“好了,要动身也好,要留下也好,我都可以。左右不过是一点内伤,有了裴谷主这药草,怎么也不会加重。是吧?裴谷主。”
其实沈娇娘只是想撇开沈泽言与裴泠泠罢了,他们两个跟在身边,一路上若是再遇到点拦路虎,既担心,也要命。就她和姜越之两个人,反倒是清净一些。
裴泠泠拨了拨额角的碎发,施施然起身。她走过去挽着沈泽言的手,劝道:“娇娘说的也不无道理,待到明日,娇娘这服过几次药后,自然也是不会那般虚弱的。眼下夜已经深了,左右要走,也得过了今夜再说……”
天一黑,深山之中的野兽便会成群结队地出来狩猎,常人单枪匹马地在外行走,少不得要呈了那些野兽的腹中餐。
议论了一会儿后,几个人达成共识的便是今夜在这山洞里稍作歇息,到明日天亮,再依据两位伤患的情况来决定去留。
夜里,裴泠泠睡得极快。她如小猫一般依偎在沈泽言身边,也不管身下是硬邦邦的石头与稀松的干草,睡容香甜极了。
沈泽言睁着眼睛熬了上半夜之后,侧头一看,正好对上橙黄火光下,沈娇娘那双透亮的眸子。他抿了抿唇,轻声问道:“芳……芳姐儿她……”
许多要问的话梗在沈泽言喉头,半个字都难往外蹦。
他有什么资格去问芳姐儿好不好?自以为是的离开,自以为是的撇下她,甚至沈家出事他都没能及时赶回去。
“泽言哥哥,我说过的,大家都过得不好……”沈娇娘的声音极轻,散落在篝火燃烧的动静里,“一棵参天大树倒下时,被它庇佑在身下的小小树苗又如何能幸免?只是,幸好一切都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