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他有多少怨恨和不解,都改变不了她是他母亲的事实。
玻璃是隔音的。
贺芷眉没听到他的声音,却看到了他的口型。
平静的如同一潭死水的双眼里,荡起一圈涟漪,逐渐聚了光。
不强烈,如同阳光下的一点萤火。
她把双手抬起来。
因为手铐的缘故,不得不两只手一起抬。
拿起话筒,艰难的放到耳边。
一双眼死死盯着慕子阳,不着急开口。
慕子阳被她的眼神盯的心里发毛。
忍着心里难受,又喊了一声,“妈。”
贺芷眉嘴角动了动,勾起一抹笑。
那笑不像是开心,更像讽刺,“你还认我这个妈吗?”
她的声音没有了以往的盛气凌人,不再温和。
听起来有些粗粝,沙哑。
“我听说您为了见我,自杀过。”
慕子阳被这声音刺的险些流下泪来。
他的声音讷讷的。
他无法面对这样的母亲。
他的母亲是骄傲的,也可以是温婉的。
却独独不该是这样暮气沉沉,如同行将就木的老人。
“是啊。”
贺芷眉忽然笑了。
布满皱纹的苍老面容上,被挤出一些难看的褶子。
她目光直勾勾的看着慕子阳,“我想让你想办法把我从这里保释出去。我的好儿子,你肯吗?”
慕子阳觉得瘆得慌。
贺芷眉这个样子,就像疯了一样。
他敢吗?
他怕今天把人保释出去,明天贺芷眉就能拿了炸弹去慕宅跟人同归于尽去。
爸爸和林姨还在家里。
爷爷也暂时不打算再出去旅游了。
他可以同情贺芷眉,却决不能用其他亲人的命来同情。
话不投机半句多。
他压下心里的难受,嗓音沙哑,“妈,你好好服刑,争取提前释放。等您从监狱出来,我可能已经工作了,我会给您养老。”
他忽然觉得,没必要告诉她爸爸和林姨的事情了。
看着贺芷眉这样,他难受。
却也有一种释然。
贺芷眉是他妈,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
无论她变得有多偏执。
但他不会一味的纵容她。
孝,不等于愚孝。
“混账!我辛辛苦苦养了十八年的儿子,就是这么对我的?慕子阳,你有没有……”
看到慕子阳眼底的失望,贺芷眉忽然暴躁。
慕子阳放下听筒,把所有暴躁的声音隔绝在玻璃后面。
神情悲哀的看着玻璃窗后那个发疯的女人。
贺芷眉暴跳如雷,愤怒的从椅子上站起来。
一张嘴一张一合,对他的儿子释放着她的愤怒。
身后看管的狱警上前,一左一右按住她肩膀,强行要把人带走。
慕子阳没急着走,就站在那里安静看着。
曾经清冷,却难掩单纯的眸底,被浓烈的悲哀占据。
他看着他的母亲像个疯子一样张牙舞爪。
看着她被人扣住肩膀带走。
看着她改变态度,扭头挣扎着,满脸哀求的看着他。
嘴里应该是在说一些求饶的软话吧。
直到看不到人。
慕子阳才迈开沉重的步伐走出监狱。
监狱外面,慕铭远站在车子旁边。
见他出来,难掩担忧之色。
年后的空气依旧很冷。
就连天上挂着的太阳,都只是充当照明作用。
照在身上,没有多少暖意。
但,慕子阳却觉得自己被冰冻的血液仿佛逐渐回暖。
缓缓恢复了流动。
那个一脸关切看着他的人,是他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