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军汉们终于放人进城门了,小贩脚夫们连忙转过头来,闹哄哄地往前面挤,还不忘狠狠鄙视一眼在那边围观看热闹的市井小民们:总有一天,饿死你们这群跟麻雀一样瞎扑腾的家伙。然后攥着十来枚捏出汗的铜子,丢进钱箱里,急匆匆向城里走进去。
市井小民看着那些像是去救火一样的背影,也露出鄙视的目光。乡巴佬,哪里知道这里面的玄妙。这叫烧灶,不知道风向,怎么知道哪里的灶热?知道那里的灶热,就能托关系,钻营一番。这些贵人,哪怕手指头缝里漏出一点来,也够吃喝好一阵子了。
过了半个时辰,东边天地之际,从乌色变成紫色,慢慢又变成青色。然后一轮明日,像是憋了整晚,从地平线上一跃而出。整个天地就像一条巨大的鲲从昏睡中醒来,摆动着身子,对着万物吐出一口气,这口气混混沌沌中化成了一颗闪着光,冒着火的红球。
在朝阳中,一行人如同是踩着一条肉眼可见的橘红色地毯,骑马不急不缓地走近来。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位四五十岁的男子,风霜岁月就像最锋利的刀子,在他的脸上刻下一道道深沟。花白的头发有些零乱,随风飘散,在阳光里闪着金光。
他坐在一匹灰色的马上,紧抿着嘴巴,颧骨突出,脸颊向内微凹,有棱有角的脸型衬托着那双眼睛更加锐利。
“父亲大人!”站在最前面的曾葆华,拱手行礼道。其余的人齐声高喊道:“见过德威公!”
曾德威进了城,在四方馆入住。到了午时,宣徽院使孟汉昭奉官家旨意,召曾德威进宫,一直到下午,方才出来,然后直奔曾葆华前些日子重新买的大院子。
东房内屋只有曾氏父子。曾葆华递上一杯热茶,开口问道。
“父亲大人,官家说了什么?”
“咳咳,就是一些叙旧的话,看得出来,官家真的老了。”曾德威缓缓说道。
“是的,他确实有些老了。上回东巡,我听一些人议论,如果官家再年轻十岁,肯定会继续向前,才不管汴州之乱。”
“嗯嗯,咳咳,”曾德威直奔主题,“这次招安,我最担心的就是山寨近五千口人的生计。我一人荣辱无所谓,总要让他们有条生路。”
“父亲,正好前些日子有个消息传来,我和仲明、度宜、闻先生几位商议过,觉得可行。”
“度宜,就是你师傅王指挥使的郎君?”
“正是。”
“嗯,还有那位闻先生,刚才一席话,看得出来,是一位大才。十三郎,你继续说。”
“...姚家兄妹已经占据漠南山北一隅,尤其是姚家小娘子,势力范围的南边正好是河套地区。我们打着恢复丰、胜两州的旗号,屯居此地,善加经营,有利可图。”
“没错,咳咳,姚家兄妹需要一个中间人,为他们筹集中原的粮草盐茶,转卖草原的皮草牛羊。我们去丰胜两州,对他们而言,是利大于弊,肯定会多加照拂。”
“姚家兄妹的消息没有几个人知道,也就是现在朝中没人清楚这里面的玄机。我们出屯河塞,别人除了嘲笑我们无地可去之外,不会嫉妒羡慕,更加不会跟我们抢了。咳咳,你们是不是盯上了定难军?”
“父亲英明。”曾葆华嘿嘿一笑。
“我知道你和公亮的性子,肯定不会走死棋。出屯河塞,看上去是孤悬塞外,落子死地。其实只要是把定难军吃下,再...咳咳”
曾德威一激动,忍不住一阵猛烈地咳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