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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起死回生

荒司抬腿走向太常卿府。春谈却不客气地拉住他:“呼之则来,挥之则去,把我们当成什么了?”

荒司一把将春谈一起拖进了府中:“刘灼心机深沉,在我想象之外。必定是他冷静下来,担心我所说的话会灵验,才又叫我回来,监督那人,以防那人当真使用妖术。”

果然,荒司猜中了。他被带进一间暗房,一进门就望见了刘灼的背影。他端坐在房中,面前是一道屏风,屏风上描山画水,看上去很普通,实际上不像是人间的景色。山一共有七对,每一对都分列东西,七对山从北到南整齐地排出两列。山的颜色青中带黑,所用的颜料应该是陨石磨出来的。一道绚丽笔直的大河从北到南泄流,用的是不是颜料,而是直接在上好的轻纱上染了颜色,以纱代画。

这种纱加上颜色的妙处,便是让屏风前的人看不见屏风后的人。而屏风后的人,却能将屏风前的人看得一清二楚。

荒司透过屏风的轻纱,看见一间富丽堂皇的房间,一张罗幔紧锁的床榻,一条红线从罗幔之中直直地伸出去。红线一直延伸了约十丈,没入一个白衣人的袖子之中。白衣人微微侧着身子,背对着屏风,荒司看不清他的模样,只觉得身姿挺拔修长,有股孤高清冷的气质,明朗落拓,反倒没有意料之中的邪气。

他的背影正好落在从南往北数的第四对青山之中,更偏向西边一度。

荒司掐指一算,明天即为春分之日,此时正午过去一个时辰,日头开始偏西。这白衣男子恰巧位于标志着春分的两座山之间,又位于偏西方向,或许并非巧合。

他所处的位置,都比此时此刻快了一步。他留下的痕迹并不明显,但是计算得十分精确。

刘灼背对着荒司,不闻不问,也在全神贯注地看着房间中的人。

突然,红线抖了两下。

白衣男子收紧了红线,身形移换,待他缓缓停下脚步时,身影从第四对山移到了第三对山上。荒司能看得出,这几步变化耗心耗神,白衣男子走得有些艰难沉重。

荒司默默地在屏风的山水画上算出黄道和黄道附近的众多星辰。不出他所料,这幅画的空白处留下的位置和大小,刚好可以添上黄道十二宫。如果他打开心眼,凝神细看,应该很快能算出白衣男子所用的手法和意图,然而他被困的经历使他有些心有余悸,不敢轻易开启。

只好依靠肉眼去计算。正当他要循着白衣男子的步伐找出北斗七星所指之处时,红线断了!

床幔之中传来一声啼哭,像是新生儿呱呱坠地时的哭喊。

刘灼被这声哭喊揪起心肝,失手打翻了茶杯。荒司从背后看去,只见他浑身发抖,颤栗不停。看来,床幔里的,就是他和六夫人的幼子。

“成了!?”刘灼见房屋中的白衣男子不说话,颤巍巍地问。白衣男子曾嘱咐过,不可擅闯房间,耽误施救。

白衣男子斜过头,余光瞥了一下屏风:“他来做什么?”

这个他,明显是指荒司。而且,语气非常地不满。

“这……”刘灼有些尴尬,总不好明说是自己找人来监督张若虚,以防他使用妖术,行不轨之事。

荒司也不躲不藏,弹指飞出去一道亮光。那道亮光将断掉的红线一端缠住,代替张若虚控制了连入床幔的红线。

众人仔细一看,那亮光是一条细细的银链子。

春谈摸摸自己身上,果然是自己脖子上的银链子,被荒司神不知鬼不觉地摘了去,还如此粗暴地使用。她心疼地皱起了脸,可刚被荒司训了一通,就没敢吱声。心中谋划着再去哪个贪官污吏的府库里搬几条更好看的链子。

那条银链子像是有灵性一般,缠着红线往外扯,要将床上啼哭的小孩拖出来。

刘灼紧张得无法言语,从椅子上站起来,定定地看着那个床幔,心马上要从嘴里跳出来。孩子是不是真的复活了?荒司是否看出了什么猫腻?

春谈看不懂,低声问道:“扯着线走来走去的干什么?何不直接去床边搭脉?”

床幔边缘鼓出了一个人形,人形在挣扎着往后躲,奈何红线被银链子控制住,人形不能退后半分。孩子的啼声从哭闹变成呜咽,似乎在痛苦地求饶。

张若虚袖子动了动,半截红线被他攥回手中,平静地开口说道:“再扯下去,他就没命了。”

刘灼咬咬牙,命令荒司:“你放开他!”

荒司笑着说:“此刻已由不得你。”

刘灼脸色剧变:“你想干什么!”此时房外想起六夫人的哭声:“是我的簇儿活过来了吗!”房门被敲得砰砰砰地,原来是等候在外的六夫人见房中有些动静,心急地来询问。刘灼听见爱妻的呼唤,来不及想其他的,连忙扑上去要扯断银链子。

张若虚袖手旁观,眼观鼻,鼻观心,仿佛一切与他都没有干系。春谈这才看清楚这男子的样貌:俊美程度,竟可比肩荒司。如果说荒司是一块浸润了天地精华的美玉,这男子就是一处天山之巅万年不化的冰雪。

他淡淡地扫了春谈一眼,春谈感到一阵心慌,两颊哄地红了,低下双眼不敢直视他。这种心虚,和被荒司训斥之后的那种难过,颇为不同。他叫什么名字?此刻她的心思已经飘到了九霄云外,半点也不在荒司身上。哪还有片刻之前死活要追随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