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宁城外,萧诚看着一身戎装立于风雪之中的吕文焕,脸色也是从未有过的郑重与肃然。
“自益州至江浙,二十万大军尽付于尚书,诚在后方,为尚书保障后路,尚书只管调兵遣将御敌,其余杂事,勿需操心。但有所需,诚必然不遗余力办到!”
吕文焕双手抱拳,叉手行礼:“有首辅此言,吕文焕心中再无半分犹疑,此去,不成功,则成仁。”
萧诚微微点头:“你我并无半分退路,胜,则华夏有望一统,败,则必成千古罪人。尚书,此战必然坎坷荆棘处处,望尚书不畏人言,不惧险阻,只需一往无前,咬定青山不放松。”
吕文焕深吸一口气:“有首辅此言,吕某还有何惧?吕某戎马生涯一生,不惧身前,唯畏身后,如今有圣天子当朝,又有贤相辅政,必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鼓声起,号声扬,吕文焕翻身上马,甲叶铿锵,向北一路缓缓前行。
身后,萧诚率满朝官员,一揖到地,替出征大军送行。
荆襄、江淮被整合成为了一个大战区,近二十万大军尽数交付于兵部尚书吕文焕统管,统一调度,以长江为枢纽,以舟船为连接,兵员、物资灵活调度,以御强敌。
这是大宋自立国以来,第一次将如此多的资源集结于一名统帅之手,
而更让吕文焕感激涕零并且惶恐的是,朝廷没有派遣监军。
哪怕他曾上书请求朝廷设置监军,亦被萧诚一口回绝。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大敌当前,对敌之时,只能令出一口,上下一心。
面对强敌,稍有不慎,便是倾覆之祸,
内部岂能再互相牵制,互相挚肘?
朝廷需要不同的山头来平衡,但大战之际,军中万万不能出现这样的苗头。
“韩尚书!”凝视着渐渐远去的军队,萧诚招了招手,后方礼部尚书韩端大步走到了萧诚身前。
“相公有何吩咐?”
“大军在前作战,前期必然会有颇多不顺之处,甚至于会出现大败之局,愈是此时,全国上下愈是要团结一心,绝不容出现惑乱人心之行,天下舆论汹汹,看似人畜无害,实则遗祸无穷,现在虽然有江宁周报大力宣传,但所谓士林清议,在江南诸地一向甚有市场,如若发生这样的事情,当行雷霆之举,绝不能姑息放纵。各地提学,要把大棒子举起来。”
“是!”韩端肃然,萧诚此举,就是说但凡有这样的举止者,最轻,只怕也是剥夺出身以来文字,这对于有功名在身的读书人来讲,便等于是斩断了前程。
“千里!”
岑重应声往前一步。
“前方数十万大军奋勇作战,后方能否全力支援是大军能否获胜最有力保障之一。而做好保障的关键一点,就是人。与前线相关的官员,一定要用心选拔,不能胜任或者不能用心任事的,立即调任、裁撤甚至于追究责任。”
岑重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郑公!”萧诚的目光最后转身了另一侧,那是监察院郑杞。
郑杞抱拳道:“首辅,监察院监察天下,此战,是大宋能否延续,能否收复故土,能否北伐使华夏一统的关键,谁要是胆敢拖后腿,有任何不利于此战的举动,郑杞便是性命不要,也要与他不死不休。”
“有劳郑公了!”萧诚笑着点点头。“前两年,我们的日子会艰难一些,但只要熬过了这一段时间,胜利便必然属于我们。”
如今的大宋,八千万人丁,是辽国的一倍,岁入两亿贯,是辽国的两倍有余,钢铁产量是辽国的近十倍。
而如今的江宁朝廷,更不是当年的东京朝廷可比。
战争,打到最后,拼的最终便是将国力转化为战争潜力的水平。
而国力,说到底,最终便是一个经济水平。
谁能生产出更多的钢铁,更多的粮食,更多的军器甲胄,谁便能占据更大的优势。
如今的大宋,在经济实力之上更胜以前。
辽人所恃者,不过是他以军事优先所打造出来的在军力之上的优势。
泰山压顶,霹雳一击,如果不能奏效,其势必衰。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战事一旦迁延,打成了相持战,互相僵持下来,那经济实力更为雄厚的一方,必然会占据更大的优势。
这便是包括萧诚在内的所有人,都认为只要大宋军队能顶住这头一年,便能成为最后胜者的底气所在。
而辽国承天皇太后力排众议,一定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发起南征,而且不动则已,一动便要集中全部力量作致命一击的原因,便在于此。
作为萧诚的妹妹,从小便接受萧诚熏陶、教育的萧绰,对于这一点,看得很清楚。
一旦一直让萧诚带领之下的江宁朝廷再偷偷摸摸地发展几年,只怕大辽在大宋面前,将再无还手之力。
本来辽国上下对于萧绰的如此担忧,大都是付之一笑,认为绝无可能,但在连接数次大败之后,他们也终于认真对待起来,而随着越来越多的情报汇聚到了他们的案头之上的时候,包括耶律珍耶律隆绪之类的大辽精英,也终于认可了萧绰的看法。
即便是耶律隆绪这样的本来是萧绰的对头的人物,也不得不俯首接受萧绰理念,为了萧绰的这个大的战略方向而努力。
“这一次的民间反响如何?”缓缓前行的马车之中,萧诚闭着眼睛,靠着车壁,这些天来,每天几乎都只睡上一两个时辰,着实疲惫。现在终于将吕文焕送走了,他也是松了一口气。
接下来的重头戏,是吕文焕的了。
他倒是可以放松一下了。
如果吕文焕在前线一切顺利的话,那么他会更加的轻松。
“江南之地,以前反对北伐,是因为觉得要他们出钱出人命去恢复北方之土地,不划算,偏居一隅,也很不错。这些年来,在您的主持之下,一直不停歇地对南方百姓进行潜移默化地教育,终于还是收到了成果。再者说了,这一次可是辽人主动来打我们,江淮一失守,江南诸地,便首当其冲,所以现在这些人可是群情激愤,压根儿就用不着我们再多鼓动了,一个个都好战得很。”马车的另一头,吴可笑道。
“云贵两广方向不用说,那是我们的基本盘,益州李世隆那边还是要盯紧。”萧诚轻声道:“益州险峻,有天府之国之称,有秦岭隔断关中,足以自给自足,早先便一直有自扫门前雪的打算,这也是本地势力一直鼓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