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太子和四皇子来之前,大殿中烧着明火,温暖如春,药气一直不散。
抚国公坐在绣墩上,看着皇帝,这么多年了,他头一次在皇帝面前失态。
皇帝头脸手脚全都插着银针,右半侧麻木,连说话都不灵了。
等太医将银针拔下,皇帝张着嘴看了抚国公片刻,千言万语全都懒得说了。
说是能说,只是费力气。
扯动嘴角,他捡要紧的说:“朕看看。”
他说话的时候,声音只能从左边的嘴皮子里钻出来,模模糊糊,不甚清楚。
姜太监立刻上前,去接抚国公手中的册子,将其捧到皇帝面前,小心展开,一动不动的给皇帝看。
抚国公跟随者皇帝的目光开始解释:“这新增的一项开支,是河道淤积,
漕运衙门拥塞在码头上,码头上出海的福船也全都动弹不得,要额外支出一大笔银子在疏通河道上。”
皇帝动了动嘴:“河道,怎么?””
抚国公何等聪明的人,听皇帝竟然连话也听不清楚了,心里便有了数。
这么多年,他是第一次听到皇帝没听清楚。
连续死了两个儿子,全都死在云州,皇帝就是一条真龙也给压垮了。
他沉着心,将声音提了起来:“臣略感不适,声音小了,请皇上恕罪。”
皇帝伸出手摆了摆,示意他继续说。
抚国公将河道的事又说了一遍。
“朕,还是太子时——”皇帝努力将话说的字正腔圆,然而一出口,还是像被车轮碾压过,成了扁平一片。
“有一年,河道也淤塞的厉害,又没银子疏通,几个船行为了抢水深的地方,打的头破血流——
国库空虚,是为君者的罪过。”
抚国公仔细分辨他话中的每一个字,随后道:“皇上不必自省,如今银子够用。”
皇上孩子似的笑了一声:“卿云那个媳妇,不就有船行吗,有的她头疼了。”
抚国公听了,也觉好笑,沉着的心松快了一些——皇上还有心思打趣解时雨,可见情形并不是他想的那么糟糕。
皇帝让姜太监把账册拿开:“去年还剩多少?”
抚国公答道:“签下来,比估的余出来一百八十万两,其中工部超了二十万两,其余全是西府余出来的。”
皇帝想了片刻:“今年国库余多少?”
“二百六十万两,”抚国公心里的算盘打的啪啪响,“去年还有欠税五十万两,户部正在清缴,各地春耕顺当,再预备出来四十万两赈灾,这些银子拢在一起,也足够不时之需了。”
皇帝缓慢的嗯了一声,抚国公看出来他还有话要说,等着他开口。
粮草银钱丰盈,原本是件值得高兴的事,可是皇帝却没有笑意。
他费神地抬起头:“从国库拨一百万两,专供西府,随时开支,军费不可省。”
抚国公认真记下。
皇帝又道:“再从内库出五十万两,拨给礼部,用在卿云的婚事上,让钦天监看好日子,礼部按照亲王制来办,老姜,你记着去传朕的口谕。”
姜太监连忙点头,也暗暗记在心中,又擦去皇帝嘴边涎水。
皇帝喘了几口大气,额头上都出了汗珠子,又接着看向抚国公:“你盯着这笔银子,不许他们胡乱花了。”
抚国公点头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