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弹不得。
失去意识前的一个念头。
摄神术……
姜月绒睁开眼的时候,已经躺在刘畅院子的房间里了。
鼻尖的血腥味挥之不去,她一动,脖颈处一阵剧烈的撕扯之痛,咬牙生生逼出了两朵泪花。
后背渗出细密的冷汗。
是谁暗算了她。
魔后还是昆仑那位?神秘人?
脖颈裹了厚厚的纱布,是刀伤,火辣辣地痛。喉咙眼儿里一股甜腥味。
“尊上回山门的事怎么跟她说啊……”
“唉……”
已经是晚上了,院子里安静得可怕,孤独像洪水猛兽,吞并久经浮沉的心,一个人都没有。姜月绒瞧见后院有一扇小门,推门而去。
行至金陵河,曲尽潮落,人来人往,百姓们为此前罹难的人放灯祈福。
伴随着几声呜呜咽咽的哭声。星河灯火点点,上千盏河灯顺着水流向远处飘去,渐渐消失在河的尽头。
姜月绒静默地站在桥墩之上,看着这些放灯的凡人。
逝者已逝,生者不见得有多幸运,活下来之后没有亲人,一身空荡荡。还要痛苦地活着。
我有多少次想过一死了之。
刀尖舔血时也曾犹豫,就这样了结自己罪恶又不堪的一生。
总有人想我死。
河岸的冷风灌进姜月绒单薄的衣裳里,从头凉到脚。
“姐姐。”
姜月绒的衣袖被拉扯了一下。
一个小女孩扑闪着眼睛。
“有事吗?”姜月绒声线冷淡,不耐烦的神情写在脸上。沈落衡不在,她也懒得装乖徒弟。
“姐姐,这个给你,放在河里许愿,你的亲人就会知道你在想他们了。”
小女孩跑远了。
姜月绒手上多了个荷花灯。她突然很想笑。
祈愿有什么用,她母亲永远听不到的。
罢了。姜月绒步下石阶,将河灯点燃放进河里,双手合十默念。
“愿早日解脱。”
荷花灯颤颤悠悠地向前漂去,仿佛她的命运,不知往何处去。
看了一会儿,有人将披风搭在她肩膀,道:“你倒是让我们好找,进去屋子一看,人不见了。”
姜月绒扯了扯嘴角,笑道:“屋里闷,出来走走,我睡几天了。”
“五天。”衡仙叶踌躇了一会,“……你和尊上回来那晚,尊上收到凌云门紧急传书,尊上就先……赶回去了,因为你伤势太重昏迷不醒,尊上说等你好一些了再回,不必急。”
“是吗?”姜月绒说不清是什么感受,徒弟自刎了,当师尊的还能二话不说就离开。
自刎,哈哈哈,真可笑。
虽然她看不见,也知道自己祭出银月自刎的荒谬行为。
在金陵,为着这场本不关她事的祸乱,她身陷囹圄两次。救了再多人又如何,还是有人看不惯她,要除之而后快,置她于死地。救人却不能救己。
她醒了之后回顾了一些细枝末节,大概也能推测出,那人凭借一根枝丫,就能施展摄神术,夺舍她的五识。本事何其了得。
而她的师尊,无所不能的沈落衡,也保不住她,醒来连面都没见着。
可笑。
笑得伤口阵阵作痛,衡仙叶急劝道:“你别难过,大伤未愈,情绪不能过于起伏,银月的刀刃割裂了你的血脉,要不是尊上及时阻止,性命攸关。”
他要是真的关心我,就不会扔下我回凌云门去了。
回到了金陵城,呼吸着人界的空气,顷刻觉得自己又活了过来。
通往幽诡城的结界已经封合。
蓇葖果种子研磨成药喂了刘畅服下,灯笼花之毒已解,很快恢复如常。
但是刘润却出了状况,人已变成干尸。胸口处只剩一个窟窿。
是契约咒。
刘润跟那个助他还阳的人达成了某种契约。
时间一到,咒语就发作了。从目前的情形看来,代价就是刘润的心。
姜月绒坚信,而这颗心,当然是到了魔宫主人的手上。
传闻魔后常食以人心果驻颜,用人心作为肥料,培育出的果实就是人心果。
自愿献祭,才能培育出成色绝佳的人心果。
实在是妙啊。
一念之差,万人陪葬。
刘畅埋葬了师弟刘润和师傅温桢的尸首,漫天的飞雪遮盖了新坟。
“阿润,其实师傅很后悔自己的过失,没有人比他更憎恨自己,不敢再见你一面。他去南郊是因为那里有个产妇半夜难产,没有大夫愿意去。医治完他就要去自首了,他深知欠你的永远还不清,是我们没有照顾好你,对不起。来世,你可还愿意做我的师弟?”
刘畅跪在坟墓前,泣不成声,他的师弟和师傅,都离他而去了。本就是孤儿,以为老天还是眷顾他,有朋友,有老师,不再是孤单一人,转眼命运捉弄皆成空。
许员外当时被严望辰拉进地窖躲藏,许夫人起尸后幸免于难,认了集中营救下的男孩做义子,重建许府。茯灵阁那群蠢女修们灰溜溜离开。
金陵城,秦淮歌,不似昔日盛景。姜月绒没什么心情游玩,伤还未愈遂动身返回凌云门。
因天寒地冻,便决定走陆路回去。路上崎岖颠簸,姜月绒脖颈上的纱布不一会儿便染成了红色。
衡仙叶替她换药,染了血的布条黏住了伤口,轻轻一撕连皮扯起,少女一声不吭,仿佛伤的不是自己,一脸无所谓,看得严望辰心惊胆战。
姜越枝在旁边揪心不已。
这对自己下手是得有多狠,再深几寸,连脖子都要断了。
一行人匆匆赶路,终于在八日后赶回了凌云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