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上,您的弟子,你确定是幽州梦华坊的姜月绒么?”
袁辛仪涂了很多粉脂的脸,笑得奸诈。
“阁主这是什么意思?”姜越枝皱眉问道。
某人闻言咯噔一下,这婆娘不会平白无故问出这话。
袁辛仪展开双臂,绕场走了一圈,道:“我门中有个从幽州来的女弟子,几年前见过梦华坊的姜行首,是位才华横溢的妙人。但那张脸,不是眼前这个女子。”
她手指向沈落衡身边的女子,“她是冒充的,堂堂凌云门竟然不知,这人来路不明,鸠占鹊巢这么多年,搞不好是魔族安插的眼线。”
一语惊四座,这可比近来坊间传闻茯灵阁阁主袁辛仪和金龙寺空禅法师有一腿的谣言劲爆。
有小道消息称,袁辛仪稳坐茯灵阁宝座,是借了空禅法师的势力,两人有见不得人的关系。
她才敢跟凌云门处处针锋相对。
随即那女弟子出来指证,向众人道:“我以性命发誓,姜月绒绝对不是眼前这个人。”
姜越枝不敢置信,她认了三年的妹妹,怎么会是假的。若真是假的,真正的妹妹又在哪?
莲雾抿嘴不语,姜越枝抓住她的手,殷切道:“你就是我妹妹,你是月绒,她扯谎,是不是!”
躲闪的目光让姜越枝的心跌入谷底。这孩子接来的时候,她还纳闷妹妹怎会生的如此逆天的容貌。找回妹妹的喜悦使她忽略了很多细节。
比如梦华坊着火,坊内所有人仓皇出逃,倒塌的废墟中,她神色镇定,与年龄不符合的反应。
又比如,这孩子完全不记得小时候的事情……
严望辰也不相信,质问那人道:“你一介女流,怎会去梦华坊那种地方,见过姜月绒?”
女弟子冷笑一声:“我夫君好色,流连烟花之地,得了花柳病死的。我去梦华坊寻过几回,见过姜月绒,她在幽州谁人不知,有个琴师爱她爱得死去活来。后来,梦华坊失火。听闻凌云门的人来寻亲,接了去,还洗白做了神华尊者的徒弟。”
她看向莲雾,“这次摘星大会,我见了这女子便觉得有恙,幽州的姜月绒眼角没有一颗红痣,容貌也不符。真相就是凌云门去接人那天,她杀了真正的姜月绒取而代之。”
“放你娘的屁。”莲雾毫不客气回敬道,“你两片嘴唇一张一合,就把人头栽赃到我头上来。你是趴在梦华坊的神仙塌下亲眼瞧见我杀她了?”
女弟子对着众人跪下,发誓道:“只要派个人去幽州打听就能问出真假,弟子所说句句属实,如有一句假话,天打雷劈。”
沈落衡在旁听了许久,眼底幽黑,闭眼叹了一口气。
莲雾早晚会将真相说出来,只是不想这样通过别人的嘴揭开,沉重的负罪感迫得她有些烦躁。
姜越枝连连倒退,严望辰扶住她,“越枝师姐,你要稳住。”
“她不是我杀的。”
莲雾脸色平静如夜色下的湖水。
姜越枝揪紧她的衣襟,神色痛苦,道,“我妹妹呢?她在哪儿?”
当年,莲雾从幽州打探到凌云门鉴书阁有秘卷,可破解万象咒。在离开幽州那晚,大雪纷飞,在一间城隍庙遇到奄奄一息的“姜月绒”。
面对姜越枝这个叫了几年的姐姐,莲雾只能将真相全盘托出,苦笑了下,方才那女弟子只说对了一半,其中许多内情鲜有人知。
这样的故事知道了又能如何,佳人已逝。
“姜月绒”本是姑苏姜家二小姐,父亲做官得罪权贵被抄家,全家流放,路上遭遇匪乱,与家人失散。
后辗转被变卖到幽州梦华坊,老鸨见其模样可人,悉心培养成头牌,恩客掷千金为看她跳上一曲。
“姜月绒”在勾栏院醉卧神仙塌,只是表面风光,心心念念攒钱要去找家人团聚。
十五岁那年,邂逅一位琴师,年长她几岁。同病相怜,都是为博人一笑,可悲地活着。
他教“姜月绒”琴艺,日久天长,渐生情愫。
两人相约携手私奔,逃出这里。
怎知琴师是个狼心狗肺的东西,骗了她所有的钱财,跟老鸨通风报信。
半路上“姜月绒”被抓了回去,一顿毒打,那些粗汉子下手太狠,鞭子没长眼,抽到了她的脸,毁了容。
老鸨见她脸毁了,身子也破了,原本还要利用她的初夜大赚一笔。
没了价值,偷偷遣人将她扔到了一间破败的城隍庙,由着她自生自灭。
“我见她着实可怜,含恨在我面前咽了气,便心生怜悯,去梦华坊找那琴师问个清楚。琴师死不认账,说自己没骗过姜月绒,是她自己犯贱要献身。我把他和那老鸨抓来对峙,用了些方法,全吐出来了。”莲雾说到这里,冷笑一声,人性真是可怕。
“原来老鸨早就发现姜月绒和琴师在一起了,已经破了身。琴师年轻英俊,花言巧语哄骗,老鸨色心蒙了猪脑,两人密谋把姜月绒手里的钱抢劫一空,还妄想杀我灭口,却打翻了油灯。”
莲雾在心里骂了千百句恶心。
“我把那两人反杀了,梦华坊里着起了火。再后来,就是凌云门的人找上了我,我替了姜月绒的身份,大概就这样吧。”
一个人能把杀人说得轻描淡写,姜越枝不禁胆寒。
“你是谁?来凌云门有何目的?”
莲雾低着头,道:“还没到合适的时机,我还不能说,总之,我没有做对不起凌云门的事。”
“凌云门藏污纳垢,收杀人犯当弟子,萧宗主作为十大门派之首,也不管管吗?连神华尊者都被戏耍了一番。”袁辛仪巴不得局面越乱越好。
于是,在众门派的强烈要求之下,莲雾被关了起来。
带走的时候,莲雾看了沈落衡一眼,他没有表现出一丝丝的诧异,大约他面对任何情况都是冷淡而自持的。
也罢,事到如今,什么都无所谓。
门被关上了。
唯恐凌云门的人偷放走了姜月绒,特别委派了金龙寺的僧人和释天宗弟子把守。
萧磊亲自下了禁制。
严望辰将今日在擂台上发生的事情跟衡仙叶说了。
衡仙叶摇摇头,跟听天书一样,半晌道:“如此离奇之事,你说月绒她不是月绒,是假冒的。那她是谁?”
严望辰提到这事儿就烦,一屁股坐下:“她不说。”
一个来路不明的女子,这几年在身边隐藏扮演另外一个人的角色,光是想想就让人背脊骨发凉。
在一间废弃的殿舍过了一夜,莲雾从坚硬的地上爬起来,腰酸背痛,这待遇,连个床都没有。
她知道这是做给门派看的,藏匿杀人犯这种不光彩的事,败坏凌云门的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