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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二十三章 图穷匕见

这个孙女,认不得了!就算认了,也不能留在顾家了!这才回家第一天,就这么闹腾,真留在家里,就凭这一张嘴,只怕二房和大房真是不能相处了。

得将人打发走了才行!

顾老太爷下定了决心,就要开口。

刚张开嘴,就听到一个嘶哑的声音,在屋里响起:“父亲,妞妞这话,倒正是儿子心中一直来到疑问,儿子到底是不是父亲的孩子?不然为何您唯一的孙女,我唯一的女儿被人害得跟我们失散十四年,吃了十四年的苦,在您的心里,这只是一点小事?”

“这么些年母亲的痛苦,我们二房一家子的痛苦,在您的心里,就是一点小事?妞妞回来了,难道她受过的那些苦,那些伤害,就这么抹平了?随便给点补偿就想糊弄过去了?”

“就算事多过年,真要想查,总有蛛丝马迹,更何况,这不就是证据?这金叶子从哪里来?查一查不就知道了?父亲在害怕什么?还是在隐瞒什么?”

是顾文铮。

这个看起来风度翩翩的儒雅男子,一脸的痛苦之色,眼尾泛着猩红的看着自己的父亲,眼里有复杂的情绪在涌动,眸色黯黑,深沉得让人看不清。

顾老太爷和顾家其他人都讶异地看着顾文铮,谁都没想到,这个时候居然一贯隐忍,为了所谓的顾家名声的儿子,此刻居然也在责问他?

条件反射的就想呵斥两句,可看一看,此刻只有老妻和二房的人,还有那认回来的死丫头的几个干亲,到底忍下了。

顿了顿,才竭力的放缓了声音,只是怒气怎么都没压制住,还是泄露了几分出来:“老二,你也跟着孩子胡闹不成?你跟你大哥两个都是我的孩子,我这些年,虽然因为你大哥早年丧母的原因,对他是略有偏袒了些,可你们都是我的儿子,手心手背都是肉——”

张春桃在一旁阴阳怪气的补了一句:“都说手心手背都是肉,可这肉也有厚有薄啊,要护着手心,自然顾不得手背了——”

被张春桃这么一打岔,顾老太爷剩下来想说的话一下子就卡壳,又顿了顿,瞪了张春桃一眼,又走起了最拿手的怀柔哄骗路线:“我其实对你们哥俩也是一碗水端平的啊,你这些年读书举业,我哪一样没有关心过?你当年说要娶谢氏,就算谢氏门第低,可我也疼你,不也答应了么?”

“还有你跟谢氏成亲后,不想担起顾家这个胆子,要去荆县教书,我也允了。只要你要做的事情,我这个做父亲的,哪次没有答应?你细想想去!”

“再说了,你有你娘疼,你大哥没有,我这个做爹的不得多疼疼他?再说了,你大哥他是兄长,偏各方面都不如你,我这个做爹的不偏着一点,这府里岂还有他们一家子站的地?”

“做父母的,都是希望你们好的!你聪明懂事,做事顾全大局,父亲对你一贯放心的很!你可大哥不如你,我这个做父亲的总不能放弃了他是不是?”

随着他的这番话,顾文铮本来痛苦愤怒的神色,渐渐的缓和了些。

顾老太爷心里松了一口气,只要老二还听得进去他的话,就还好。

谁知道一旁的张春桃又开口了,“唉,我那单蠢的亲爹啊,你咋不会听话呢?你没听出来这话的真实意思啊?来,做闺女的给你翻译一下。”

“祖父通篇的话的意思是这样的,你跟老大虽然都是我的孩子,可是呢,他是我原配老婆生的,自然比你地位高些,我也更疼他一些。虽然说手心手心手背都是肉,可你就是那手背,肉薄的那一块,真有什么事情,我也只能顾着你大哥,顾不上你了!”

“这些年来,你想干啥,我不是都由着你了!你想娶个小门小户的,你不思上进,要去教书,我也都由着你!那自然是怕你跟老大抢家产啊!你要是娶个高门大户的媳妇进来,你那么聪明本事,要是靠着媳妇家,进入仕途,哪里还有老大站的地?这顾家岂不是就成了你的了?”

“老大可怜,从小没了娘,所以我要多疼他!你我就顾不上了!反正你聪明懂事,又傻乎乎的,只要一提顾家名声大局,就能委屈求全!既然你能委屈,那就都委屈你好了!反正你大哥是受不得委屈的,我得护着他不受委屈就行!至于你,你多委屈委屈就习惯了!”

顾老太爷本来还一脸老父亲委屈,老父亲为难,老父亲就是不说。

可听了这话,顿时整个人都僵住了。

整个屋子一片死寂。

谁都没想到,顾家老太爷的遮羞布就这么,被第一次见面的小孙女毫不留情的给扯了下来,露出里头那些肮脏见不得人的小心思来。

一时间只能听到顾文铮重重的喘息声,宛如一头困兽一般。

张春桃眼珠子一转,看了看这一屋子人,然后才十分造作的捂住嘴,做出惊讶状:“哎呀,不会吧!我居然把大实话都说出来了!哎呀,这多不好意思啊!这遮羞布都扯掉了,哎呦,以后祖父,你怎么再好意思哄我那蠢爹呀!”

“怎么办?可我就是故意的啊!”

说着冲顾老太爷露出一个让他顿觉不妙的笑容来。

然后上前一步,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来。

别人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可贺岩是知道的,也晓得他媳妇要放大招了。

当初从这小棉袄里找出来了这金叶子和银票,后来收了起来。如今这小袄子里头的先前那翻出来的一片金叶子,还是在来京城的路上,又拆开了那小棉袄,将金叶子塞进去的。

至于这其他的金叶子和银票,都放在那个布包里,若是说一片金叶子是偶然,那这么多金叶子,还有那两张百两的银票,要怎么说?

布包被解开,摊在了那件小棉袄旁边,张春桃慢悠悠的道:“这些金叶子,还有这两张百两的银票,可都是藏在这小棉袄里头的——”

话音未落,顾文铮先冲了上前,一把抓起那两张银票,只看了一眼,脸色就白了。

扭头就看向了顾老太爷,摇晃着手里的两张银票,惨笑着问道:“恒昌钱庄的银票!这上头的日期,正是十四年春,四月初三!恒昌钱庄在直隶,十四年前的四月,我在京城,而大哥,大哥正好在直隶!父亲还有什么要说的?”

顾老太爷看着那两张银票,再看看桌上那十来张金叶子,就算再想替顾文钟辩解两句,也实在说不出口了。

好半天才期期艾艾的道:“这里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会不会是老大下头的人,背着他做的——”他自己都说不下去了,下头的人,没有上头的主子示意,怎么敢去拐骗自家主子的亲侄女?

事情已经至此,以顾老太爷对大儿子的了解,恐怕这事还真跟他脱不了关系。

搜肠刮肚的想找两句话来,替大儿子说说,却发现实在词穷。

若不是这是他一贯偏疼的大儿子,他都要骂一句畜生了!

偏生张春桃看了看顾老太爷和顾文铮的模样,又丢下一个大炸弹来。

“祖父是说大老爷的下人么?是指顾七?还是他的一干兄弟?”

顾长卿先反应来,立刻变了脸色:“小妹,你怎么知道顾七?他是大老爷的心腹侍卫,去岁就被大老爷派出去说是办事去了,他是不是去找你了去?”

顾长卿的这话,立刻提醒了顾家二房的其他人,都看了过来。

张春桃这才慢条斯理的道:“可不是呢!大老爷可真是个好心人啊,这么些年来,一直惦记我这个大侄女,在乡下过得好不好,有没有死!专门收买了我们镇上一个掌柜的,盯着我,有什么消息,及时给他汇报呢!还让那掌柜的儿子娶我做填房呢!”

“然后前些日子,大老爷大约知道了我没按照他的安排嫁给人做填房,反而跟张家闹翻了,被张家除族,除了身上一身衣裳,和这一件小棉袄,就这么被赶来出来。居然没有饿死在山里,还跟贺大哥成了亲,日子越过越好,就派了顾七和十来条好汉找到了当年帮着他丢掉我的那个婆子家——”

说到这里,张春桃停顿了一下,看向了顾老太爷,然后笑眯眯的问:“祖父还想继续听吗?”

顾老太爷此刻终于意识到,这个孙女这次认亲可不简单!

只是已经到了这个时候,几乎是图穷匕见了,他再说什么也迟了。

一贯挺直的腰背,一下子就佝偻了下来,一双浑浊而精明的老眼,带着几分求恳的看着张春桃,艰涩的开口:“孩子,你,你能不能看在同是一家人的份上,你——”

张春桃嗤笑出声,带着几分嘲弄之意的看着顾老太爷:“那么,祖父也应该先去问一下大老爷,当初做下这些事情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是一家人?”

顾老太爷哑口无言。

半日后,才憋出一句话来:“到底不能只因为你们一席话,就定了老大的罪!说不得老大有什么难言之隐,或者有什么迫不得已?”

顾老太太终于忍不住了,将手里的茶盏往地上一砸,怒骂道:“顾泽成你个老王八蛋!你到底是不是人啊?到了这个份上了,你还替老大那个畜生不如的东西说话?迫不得已?是有人拿刀架在他脖子上逼他了?这么些年来,除了那一年,我被迷了心窍动了心思,想让老二掌握顾家,自认为没做过半点对不住他的事情吧?”

“他为何这么心狠手辣?他还是个人吗?就算对我,对老二不满,冲着我们来不行吗?用得着对付妞妞那么一个小丫头?没种的畜生!这得多狠的心啊!这么些年,他看着我们为了妞妞痛苦,为了妞妞,二房家不成家,夫妻反目,父子生分!他明明知道妞妞被拐卖到了哪里,知道妞妞过得是什么日子,他却眼睁睁的看着!”

“更不用说,后来他也有了自己的儿子了!他们一家子和和美美,看着二房一家子这样,是不是心里还特别高兴?”

“这样恶毒的畜生,你居然还要护着他?为他说话?顾泽成,既然你这么心疼你这个儿子,你当初娶我做什么?你干脆不要续弦啊?你就守着你原配的牌位,守着你这个心狠烂肚肠的儿子过一辈子就好了!你祸害我做什么?你祸害我的孩子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