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至亲,徐集此刻怕是难过的心都要碎了,他怎么可能在这个节骨眼上的离开她......
可平南见着徐集掉过头去就打拦着她的肖原野撒气,那一脚踹得,平南虚得慌。
他赶忙:“俩位警察先生,要不咱们先找个清净点的地方做个笔录啥的?”
俩个警察也累的慌,又拉停徐集和肖原野后,作势要把他们三个全部带回派出所——
萧尤急着出声了:“我不追究她打人,不关他们俩的事......”
抚养徐集长大的老师傅还没推出来,徐集不能进去了。
最后警察把萧尤给带走,先行去到急诊科处去处理一下鼻子的血......
...
一下俩条人命,这事在一个县级地方发生,着实不小,上级领导很是重视......
听说萧尤从医院直接被带到派出所关了起来,暂时扣押了人身自由......
当天晚上,在外地出差的宣启闵才知道这事。
一个多小时后,一架小型地直升飞机盘旋在露山寺的上空。
没有什么较好的着陆点,宣启闵在第三十七次打不通徐集的电话后,选择绳降——
佛殿之上,烛火通明,炉鼎中线香燃地正浓,十几僧人着祭祀大日时的重袍,分成三排,跪坐于蒲团之上,左手立于胸前,右手一下跟着一下敲击着眼前的木鱼,眉眼低垂,嘴里呢喃诉诵着佛经佛法.......
徐集一席发旧的灰色素袍,双手合十,笔直地跪于蒲团之上。
住持存量接过僧人递过来的那把很有年代的老式剃头刀,眼见着近前低垂眉眼,不知是是何情绪的徐集,不由轻叹了一声,问:
“弥生,你可想好了?”
徐集长睫轻颤,闭上了眼:“阿弥陀佛。”
存量无奈,到底还是上手,摁着她的头,将徐集已经蓄到锁骨的短发剃下一缕......
宣启闵闯入佛殿时,徐集的头发已经被剃得乱七八糟了。
存量刚当住持没几个月,露山寺没有招收新的僧人,徐集是他剃的第一个。
按师门辈分,他还得叫徐集一声师兄......
此刻别说徐集的头剃得不好,像是斑点狗似的这一块那一块不说,有几刀没掌握好力道角度,划破了头皮,血倒是没怎么流,但好像把徐集给疼哭了。
双手合十,闭着的眼睛,都溢出了一行清痕。
宣启闵像是跑过来的,气息有些微喘,见蒲团前跪着的徐集,犹豫再三下,到底还是没有上前作声打断——
几分钟后,等存量住持把徐集这颗头剃干净了,这才暗暗松了一口气,把老旧的剃刀放回至托盘上......
徐集睁眼,见迟迟没有下一步举动的存量,主动提及:
“住持大师,点戒疤吧!”
存量迟疑,看着徐集光头上还浅淡存有的九道戒疤:
“弥生,这就不用了吧?”
他们也就是因为被老和尚收的早,老和尚又迂腐古板,所以才在剃度后点有戒疤。
用燃着的线香在头皮上生生烙点出九道戒疤,现如今其他那些寺庙出家的和尚,谁也不会做到如此地步。
“点。”徐集一句轻声,带着不可质疑的坚定。
存量:“......”
要是悟法师兄没有因为老方丈的死病倒,现在最起码还能劝说拉住倔强的弥生......
宣启闵眉头皱得死紧,眼睁睁看着徐集的头皮被线香烫出烟......
可徐集像是全然不觉疼似的,双手合十,眉眼低垂,硬是连吭哧都没有出声一句。
片刻,剃度礼毕后,其他和尚散去,宣启闵这才走到依旧跪在蒲团上的徐集面前:
“你这又是何苦呢!”
徐集低垂着眸,仿佛未闻,没有任何回应。
处于对立场,他本来是不该帮萧尤说话的。
但——
“你应该很清楚,萧尤不可能会杀你师傅.......”
“不。”徐集眸子颤抖了一下:“他杀了。”
她太了解萧尤了。
如果老和尚不是他杀的,他又那么在乎她,不可能不否认。
可他没有说话。
这在徐集眼里,是种承认。
宣启闵:“......”
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只知道抚养徐集的老和尚死了,徐集一定很难过,便迫不及待地回来了。
至于其他,一概没有去关心了解。
“宣启闵。”徐集念着他的名字。
“我在。”他轻声答应着。
她问:“帮我一个忙可以吗?”
他应:“可以。”
“......”
徐集抬眸,看着站她侧面的宣启闵,只一眼,很快低下......
...
...
翌日。
派出所。
一大清早,平南带了份瘦肉粥过来看萧尤,说了个事:
“昨天晚上凌晨一点多,徐集把老和尚的尸体送到殡仪馆火化了。”
萧尤有点诧异:“还没有定案,不是不让动尸体吗?”
平南把外卖盖子打开,看了一眼才不过一天就消瘦颓废的萧尤,又给他拆了勺子的外塑料纸,插进粥里后,这才慢慢:
“看徐集这意思,大概是不想追究,但这事,不是她不追究就算的事......”
毕竟死了个人。
还不是单一个。
徐集肯放过,肖原野不会,江淮也不会。
萧尤顿默了几秒:“她......还好吗?”
“她回露山寺了,看着像是没事,但谁家里出这种事,心里能不难受的,更何况......”
更何况这杀人的刀,还沾有萧尤的指纹......
平南没说徐集剃度的事,也没说老和尚的尸体是因为有宣启闵的介入帮衬才被烧的......
萧尤垂眸看着盒里还冒着热气的流粥,心里头百味杂陈,极其不是滋味。
平南深吸了一口气,安抚宽慰:
“王大律师已经在准备开庭事宜了,他说了,单单是一段录音,根本就定不了罪,等开庭结束后,会因为证据不足,不说当场释放,事后也能给你申请担保保释,你再委屈一下,张爷今天中午就下飞机回来了......”
萧尤没有料到,江晚会在去给他倒水的时候,偷偷开了录音,把他们的全程对话都录下来了不说,包括后面——
江晚这次约徐集见面,那就是打着鱼死网破的心思计谋。
她挟持了房间锁着的老和尚,想逼他就范自杀。
他听话去厨房取了一把水果刀,还偷带了一把剪刀,在用刀扎进自己肚子时,趁着江晚视线聚集在他肚子上泛开渗出的鲜血时,将另只手的剪刀扔向江晚——
江晚的肩膀被剪刀扎进刺中,于此同时,他转动插入自己肚子不过俩公分的水果刀,大步靠近江晚......
他没想过要杀她。
至少,在救下老方丈之前。
至少,在佛门眼前,他不会当即杀了江晚。
可防不住江晚心狠,一把将身前的老方丈推了过来——
他往前,老方丈被猛的一下推过来,俩人之间这个距离一下被拉得太近,他手里的刀子根本就来不及变换,接到老方丈的,除了他的身体,还有那把水果刀......
至于江晚,他根本没有杀她。
他当时慌了神的抱起老方丈就往门外跑着送去就医,哪里还有心思去顾江晚的死活。
江晚的死,也不是死于插进肩膀的那把剪刀。
他走后,江晚拔下肩膀的那把剪刀,插进了自己的肚子......
临死之前,没有报警也没有给自己叫救护车,而是编辑了一段很长的对话发给了肖原野......
萧尤上救护车之后,给张叔打了个电话,大概是想让他叫人去控制江晚......
张叔应承下来之后,叫萧尤这事不管谁问什么,都不要乱说话,哪怕是徐集!
张叔不知道什么法律几条几条,但人在社会混久了,对这种见血的事,大概都知道点一二。
现场的录音并没有明确指出是江晚把老方丈给推到萧尤手里的刀子上。
反而是江晚,明知道自己开着录音,在见到老和尚中刀之后,还特别假惺大喊‘啊,方丈大师你没事吧?萧尤,你疯了吗?居然对方丈大师动手.......’之类误导情节的话。
就算不是蓄意谋杀,过失杀人是肯定跑不掉了。
所以张叔吩咐人去找江晚后,第一时间联系了王存瑞,首先跟王存瑞坦白,交了个底......
一个律师想要在法庭上颠倒黑白,他需要知道真相,才能从各种合理的角度,去把这场错杀案,重新编个无懈可击,逻辑满分能说动法官的故事.......
而江晚是自杀嫁祸,这点已经从她尸体上的伤口插入的角度判定是自杀,而不是被他杀。
这就更加成了推翻那条录音最有力的证据!
王存瑞也说了,这场官司他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只要萧尤这边别乱说话,开庭审理之后就没什么事了。
萧尤低垂着眸,眼睛有些微肿,眼下青黑,显然都没有闭眼休息过......
他相信王大律师和张叔可以尽快帮他出来。
可......
张叔和王存瑞的那套口舌,欺骗不了徐集。
也骗不了他自己。
他甚至可以担下过失杀人的罪名。
不管是三年还是五年,他都没有任何不是。
可.......
徐集会原谅他吗?
...
夜里。
医院的停尸间。
徐集摘下脸上的白色口罩,眼看着从冷柜里拖出来的尸体,嘴角咧起一抹诡异瘆人的弧度——
...
翌日早上十点多。
一席佛袍袈裟的徐集盘膝坐在大殿佛祖脚下,双手合十,虔诚信服,帅气清秀的眉眼低敛,嘴里念喃着往生咒......
因为老和尚的死,露山寺闭寺七天。
随即,一个和尚跑了进来:“弥生师兄,寺门有人敲,说是叫江淮,想找你......”
徐集眸子一抬,嘴里念喃的往生咒因此被打断,淡声了一句:
“让他进来。”
“是。”
很快,江淮气势汹汹地大步进到佛前来,没有一句言语,抓住那袈裟佛袍的后领,一个往后扯,直接给了她一拳——
“徐集!!!你还是人吗?”江淮红着眼,恨不得杀了徐集。
他早上接到医院的电话。
江晚的尸体,身上的肉被人刮了干净,只留下一具白骨不说,连头被砸了个稀烂......
“她都已经死了啊!死在萧尤的手里!你的心居然能狠到这个地步,你的血能冷到这个境界.......”
江淮忿恨控诉着徐集,眼睛发红,眼泪止不住地溢出。
以前,他江家被徐集欺辱到家破人亡的地步,他都极力控制着不去复仇......
可现在,换来的是什么?
更过分的得寸进尺!
人死了还不算,居然还对阿晚的尸体.......
徐集眉眼没有一丝情绪波动:“从手开始,我一刀一刀的把她的肉割下来,全部装了起来,然后带出医院,分给了那些野猫和流浪狗......”
“啊啊啊!!!!”江淮忍受不了,又是一拳紧跟着一拳地落在徐集的脸上。
他像是疯了,拳头不够,他还上脚——
徐集也不反抗,双眸无神,没有疼痛,只有绝望。
被江淮这样打死也不错。
没一会,住在露山寺的宣启闵快步上前来,把人推开后,看了一眼地上徐集脸上的伤和血,握紧了拳头.......
俩个男人在佛祖的脚下打了起来。
江淮自然是打不过宣启闵的,很快变成单方面的挨揍。
徐集只是保持躺着的姿势,眸子毫无波动地看着俩人......
她当然相信萧尤不会在主动的情况下去对老和尚动手。
警察局和王存瑞那边什么情况,她也都知道。
她也相信萧尤是误杀。
不——
误杀老和尚的,不是萧尤。
是她。
是她的自负自傲,是她对江晚的怜悯留情,是她叫萧尤去找江晚,是她没有防住江晚这个神经病可能会对她最亲近在乎的人动手,是她没有保护好老和尚.......
是她杀了老和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