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时间,扈小娘大失所望。
颤抖的心落了下来,重复镇定。
意中人无意,她也不能糟践自己。
对方虽是谪仙人不假,可她也是扈小娘啊!
看着对面男子暗暗如释重负的神情,扈小娘面容上重现那之前智珠在握的模样,眸子深处有着冷笑。
叶老板啊叶老板,摘了我的灯,想这么简简单单脱身开溜,那你可就太低估我了!
若是放你离开,怎对得起妾身七窍玲珑扈小娘之名!
想到这,她眼眸又是一眯,看也不看那递来折好的彩灯和护身符,只是又仿若无事地轻笑开口。
“叶老板不愿,小女子也不能勉强。只是叶老板那日在秦水之上当众摘走了小女子的那盏彩灯!城中处处流言蜚语,令小女子不胜烦恼。你说,该如何是好?”
说到这,她双手捂脸,尽显委屈模样,语气中满满地哀怨和苦恼,只是掌心覆盖的嘴角下若有若无地露出一丝浅笑。
麻烦,大麻烦!
叶长生额角流汗。
虽然知道眼前女子有故作姿态之嫌,但这却是个让人无法辩驳的事实。
上元灯会,男女相亲。
摘了灯就要认账。
城中流言虽然未必有她所说那么夸张,但肯定会有的。
若是不解开这个结,那么这一劫就不可能过得去。
“这的确是在下的过错!请扈小娘子吩咐,只要不是强人所难,在下愿意赔罪!”叶长生硬着头皮道。
上钩了!
这下看你哪里逃?
扈小娘眼角含笑,尽显得意。
“叶老板,你看这样可好!不日我琉璃阁将要举办一场胭脂赏,邀请江陵女子前来体验本阁新出品的胭脂。到那时请叶老板再唱一出戏可好?
到时候小女自然会在江陵女子的面前当众解开这场误会,又能让满城人再赏仙人绝技,岂不是一件两全其美的好事?”
扈小娘显然早有定计,娓娓道来,片刻功夫就将一切都安排妥当。
女子眼神,愈显得意。
解开误会?怎么可能!
谪仙人消失已久,满城人苦寻不着,却突然出现在琉璃阁中,会让人作何想法?
不但解不开这误会,反而…生米做成熟饭!
到时候,江陵女子都会知道,这叶老板非我扈小娘莫属了!
就连我这琉璃阁也会因此声名大噪,得谪仙人之助,何愁不能尽收女子心,为天下小娘子的唇上胭脂再添一抹红!
而这谪仙人也能借此,梨园声势再上一重楼,不愁他不动心!
前前后后,自忖再无半点漏算,扈小娘笑意盈盈,一切尽在拿捏之中。
谪仙人啊谪仙人,纵你神通无量,天地之大自由来去,无处不可遨游,今日终究落到了小女子的手掌心了呢!
那你就别想跑了!
……
“在下早已退出梨园了!”
这时,温和的一声话语轻轻响起,却仿若惊雷一般在耳旁炸开。
“什么?”扈小娘端坐不稳,惊声道,心中更是大乱。
叶长生面容平静,似乎在说一个再正常不过的事实,讲述事情经过、
“上元节那日我以‘挂靴仙去’登台,自从消失无踪,至今已经大半有余。
世人都以为我是故弄玄虚,好以此扬名。
但却不知挂靴是假挂靴,仙去是真仙去!
我心意早定,就此退隐,与众人告别,从此以后再也不会登台了。
辜负了扈小娘子的拳拳美意,叶长生实在抱歉,在此赔礼了!”
说罢,叶长生珍重起身,施礼赔罪。
“叶老板,客气了!”扈小娘本能起身还礼,但一向计谋百出的脑袋都是懵的。
枉她千般算计,万般心思,都被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给烟消云散。
退隐梨园!这怎么会?他怎么敢的!
纵使扈小娘自幼纵横商场,什么大风大浪,稀奇古怪的事都见过,现在仍是苦想不通,更接受不能。
她太清楚眼前这位男子的分量了。
技压梨园,人称谪仙。
南唐代代出戏魁,可无人红过此仙!
这位注定在戏坛青史留名的角儿,就这么退隐了!
实在……
太儿戏,太荒谬,太草率了!
扈小娘不知这背后发生了什么,但她知道的是……
自己的所有手段以及之后接二连三的算计,都落到了空出,再无作用。
而这一切不过是谪仙人一句话而已。
男儿若能舍名利,世间又有何不能舍的?
小女子,偏偏以名利诱之?
如今看来,可笑、可笑……
……
不愧是号称有七窍玲珑心的奇女子!
女子失态,叶长生却不见半点轻松,反而叹息。
扈小娘算计无双,若是一般人,是断难逃离此劫的。
想到这,他越发庆幸了自己之前退隐梨园的决定。
要想不沾因果,就要…
断、舍、离!
过往一切,富、贵、荣、华,如今皆是云烟了。
叶长生眸中清明,只感到又想通了一种关隘,斩去了最后一丝羁绊。
从此…心无挂碍,无拘无束!
“咦?”扈小娘陡然似乎发现了什么,心中更是一慌。
在她眼中,这一袭身影气息再变,越发缥缈,有飘飘欲仙之感。
看似在眼前,却似乎随时都会羽化飞去,不复人间。
一切仿若一场梦,看得见,不可能再摸得着。
“叶老板,你这一生到底求得是什么?”
扈小娘低声而道,发自内心而问,只觉得平生从未遇到如此捉摸不定的男子。
直若天上的龙,云中的鹏,不可以凡俗视之。
看不透的人格,猜不透的心思。
叶长生闻言肃穆,这才起身,正色道。
“千般人生,无穷道路,我只问一句,可得长生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