积英巷位于东京西城,靠近外城金明池,临近新郑门。
同时也是禁军各级有司衙门在城内的驻地所在。
积英巷位于西城,正好就在这重重衙门包围之中,外头巡逻往来,兵甲森严的禁军队伍,要远比其他地方多得多。
连续十多日,盛家之中早已经是人心惶惶,阖府上下,若非有盛老太太坐镇着,只怕早就乱成一锅粥了。
盼着盼着,终于盼到外头日夜不停巡逻的禁军陆续退去,城内严密的封锁也终于有了松动。
东京各门陆陆续续解封,虽然进出的搜查依旧严密,但到底是可以出入了。
可盛紘和长柏以及一应在被困在宫里的官员们,却依旧没能出来。
朝廷给的解释是差事还没有忙完,如今又出了这样的变故,时间紧急不说,宫中可能还有逆王余党,这些当日在宫中的官员都有可能参与其中。
现在只能暂时先留在宫里,等一切都调查清楚,水落石出之后,才能放他们出宫归家。
可事情的真相究竟如何,聪明人心中自然有数。
不过盛家里头,能够看清楚这一点的,现在估计也就两个人。
一个是盛老太太,一个是长柏的媳妇海氏。
至于王氏和林栖阁的那位小娘以及长枫、墨兰还有如兰,那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王氏现如今整日整日拉着如兰还有海氏待在寿安堂里,头几日外头戒严那阵子,甚至连夜里歇着也是在寿安堂的厢房里头。
直至外头的戒严逐渐松懈,外头虽日日又兵丁巡逻,却并无贼寇乱兵打上门来,王氏这才安心不少,带着如兰住回了葳蕤轩。
如今城中解禁,可盛紘和长柏却依旧受困宫中,连面也见不到,更是没有半点消息递出来。
朝廷费的解释是等一切水落石出之后,就把长柏他们放回来,可一日见不到长柏和盛紘,盛家一大家子人的心又怎么安的下去。
尤其是朝廷还说,盛紘他们这些在宫中的官员们,都有可能和逆王勾结。
如何不叫人担心。
好在有盛老太太这根定海神针,还有海氏从旁协助,盛家这才没有乱成一锅粥。
寿安堂里,盛老太太正在真人画像之前潜心祈祷,忽然背后多出了一阵极轻微的脚步声。
“老太太!”
房嬷嬷扶手立在老太太身后,细声说道:“平寇小哥回来了!”
盛老太太原本微阖的双目陡然睁开,扭头看着房嬷嬷:“只有平寇一人?章儿和明儿呢?”
房嬷嬷摇了摇头:“只有平寇小哥一人,老奴还没来得及多问,就匆匆来给您报信了!”
房嬷嬷知道老太太惦记着明兰和徐章,还有徐家的安危,虽说他们去了宥阳,不在东京,反倒是躲过了一劫,可现如今连东京都出了这般变故,谁知道宥阳那边会不会也有什么其他的意外。
盛老太太刚刚抬手,房嬷嬷就一步上前扶住了她,将老太太从蒲团上扶了起来,走到前堂正屋。
片刻之后,穿着一身粗布短衫,做寻常百姓打扮的孙平寇便被带了进来。
“小的参见老太太!”孙家本就是徐氏家将,以前更是老太太的配房,现如今孙平寇的爷爷还在盛老太太城外的庄子上住着呢!
“你怎么这幅打扮?”盛老太太有些奇怪。
孙平寇道:“如今各门仍在戒严,虽然已经允许进出,但清查的依旧极为严密,乔装一番,也是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盛老太太点了点头:“章儿和明儿呢?”
“主君与大娘子三日前已经到了南京,因不清楚眼下东京的局势,这才先派小的回来打探,顺道探望探望老太太您,确认您老人家的安危。”
“我一个半截身子都入了土的老婆子,有什么好担心的。”听到孙平寇说徐章和明兰已经安然抵达南京,心里头一直悬着的石头便落了地。
“知道您老人家安然无恙,主君和大娘子也能安心了!”
盛老太太又捉着孙平寇问了一些徐家的情况,得知徐家已经在宥阳开祠立宗之后,脸色变了变,最后有些黯然的叹了口气。
孙平寇乃是徐家家将,又是徐章身边最亲近的人之一,自然知道徐家和勇毅侯府之间的恩恩怨怨。
孙平寇又问起一些东京城这些时日以来的情况,可惜盛老太太知道的也不多,孙平寇只在寿安堂待了一小会儿,便告辞离开,去城中打探消息去了。
林栖阁。
罗床之上,手持一柄绣花团扇的林噙霜面色阴晴不定,一手搭在身侧的矮几之上,五指捏拳,目光流转,神情之间,略略带着几分凝重。
“阿娘!咱们现在到底该怎么办呀!”墨兰穿着一条粉色的碎花长裙,外头还套着一件绣满桃花的褙子,此刻那张娇媚的脸蛋之上,却满是慌乱和不知所措。
林噙霜到底是经过事儿的人,闻言眸光不禁微微闪了几下,回忆起都年前自家被抄的情形,当即便咬牙道:“墨儿放心,为娘定不会让我家墨儿承受当年为娘受过的苦!”
“阿娘,爹爹真的·······”墨兰擦掉眼角的泪水,有些忐忑的问林噙霜。
林噙霜伸手握住墨兰的手,眼睛也随之看了过去,一字一句的道:“墨儿,你记住,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情是十成十的,纵使只有一成的可能,咱们也要多做几手准备,免得到时候事到临头了,那才是真正的悔之晚矣。”
对此林噙霜深有感触,昔日他们林家不就是如此,突然就被抄了家,身上除了贴身的首饰和少许细软,那些田产铺面宅子什么的都被抄走了,半点儿都没剩下。
忽然之间,墨兰眼中再度泛起泪光,娥眉微蹙,语气之中已经带上了哭腔:“阿娘,你说若是爹爹当真出了事儿,六郎他还会要我吗?”
林噙霜也被墨兰的这个问题问的身体一僵。
是啊,若是盛紘出了事,盛家就此没落,梁晗便是再喜欢墨兰,难不成永昌伯爵府还会让他们家的嫡子娶一个破落户家的庶女吗?
若是攀不上梁晗的话,那么先前她们母女二人的种种谋划,作出的无数牺牲,岂非都成了竹篮打水。
林噙霜握着墨兰的手,不论是眼神还是语气,尽皆十分坚定的道:“墨儿放心,阿娘定不会叫你受委屈。”
······
东京西郊,距离东京城三十里处,神武军大营。
轰隆一声巨响,地动山摇之中,徐章不如匠作处的大门。
“参见指使!”
守门的士卒正欲拦下这几个不速之客,可当看清来人那张熟悉的脸庞之时,立马就歇了心思,当即躬身抱拳行礼。
“行了,军中一切从简,无须多礼,顾副指使在里面吗?”徐章摆了摆手,脚步未停。
那士卒忙道:“在的,在的!”
匠作处是后来嘉佑帝改的名字,原本照着徐章的意思,该叫某某研究所或者某某基地,可惜嘉佑帝心血来潮,亲笔写下了‘匠作处’三个大字,并赐了下来。
还隔着一道月门,徐章就听到了自门内传来的顾二那酣畅的大笑之声。
想也知道,方才那宛若地动山摇一样的巨响,定是某种新式武器武器研制成功了。
距离徐章将火药的技术和工匠送回东京,至今才过去大半年的时间,就算是有自己提供的思路,可方才那一声巨响,威力可不俗。
走过月门,便是占地足有十多亩的靶场,也是现在匠作处进行实验的地方。
火药的比例早在数月之前就已经调配到了现如今最佳的比例。
这里的最佳指的是在最稳定的情况之下达到最大的威力。
黑火药的威力虽然不俗,但终究达不到黄火药那般惊世骇俗。
早在年关之前,匠作处就已经按照徐章提供的思路,开始研究如何改良第一版的“轰天雷”,后来嘉佑帝自各地搜罗来了不少精于此道的方式匠人,开始着手与火枪火炮的研发。
火枪暂时还没着落,不过方才那一声震天动地的巨响,想来是火炮的研制已经有了极大的进展。
作为神武军的都指挥使,还亲自指挥过淮南平叛之战的徐章,在神武军大营里头,自然是畅通无阻,尤其是在基本上由在淮南时的老兄弟们组成的神机营和匠作处里头。
徐章走过去的时候,正好看到顾二和七八个将人,围在一个通体由黑的巨大铁管之后。
瞧那铁管的模样,正是中国古代那简易的炮筒模样,和徐章绘制出的图册基本上没什么两样。
“这才几个月不见,还真把这东西给弄出来了?”徐章看着这硕大的炮筒,很是惊讶。
当初他成亲之前,火炮的研制便卡在了炮筒之上。
将作局浇筑出来的炮筒,却总是不尽如人意,最好的情况就是打个两三炮就炸了膛,最后不得不回炉重造。
而且炮筒好制作,可如何将炮弹打出去,就成了大问题。
徐章前世又不是搞军工的,只是个简简单单的理工科大学生,虽然有个工学硕士学位,可哪里懂这些东西。
只是偶尔看到一些纪录片和资料,知道一些基本的原理而已。
若是叫徐章自己来研制的话,估计也是两眼一抹黑——抓瞎。
不过劳动人民的指挥却是无限的,尤其是那些个制作烟花爆竹的匠人们,他们能够将烟花送上天,难不成还不能将炮弹送上天?
烟花的火药含量少,威力不大,用竹筒就足以承受,可炮弹却完全不同。
光是一颗实心的弹丸,便有好几斤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