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嘲一笑,想想最初,她不过是只希望摆脱父皇的算计罢了,曾经以为什么代价都可以付出,但是到头来,欲望仍在一点一点滋长。
“只怕你没有这个本事。”姒星敛下心里的念头,她首先要确认自己的小妹是不是真能做到。
“姐姐不用试探我,我与宋良在今日之前都是亲密无间的伙伴,我希望今日以后也是,所以才觉得让他来辅佐你的主意不错。”姒月语气淡淡地说道,“良哥哥不善心计,朝堂上无法制衡自己父亲,齐越自有文臣压制,所以他很简单的把问题归结到我身上,姐姐或许也跟他想得一样,觉得我明明有无数机会可以了结齐越,让知月重归安宁,却迟迟不肯下手,可现实是我与他分庭抗衡的局面有不得不维持下去的原因。”
“父皇驾鹤西去,国无储君,若现今两相对峙的局面再被打破,姐姐觉得谁会来接任知月?”姒月长吐一口气,“齐越未收拢文臣,他麾下的武将不是流民,不会希望靠造反扭转朝堂政局,以他目前的处境还无法把知月收入囊中,齐越深知这一点,所以不会轻易除掉我,因为到目前为止,他找不到另一个比我更容易牵制的对手,至于我,我不想让一个旁系的宗亲继位,在姓姒的下一代出来之前,混着,就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姒星怔在原地,手搭上铁栏:“那你想让我做什么?”
“宋瑞安是齐越想拔出的一颗钉子,但左相根基深厚,他若想挖根,必然两败俱伤,所以他动不起,可良哥哥简单,即便不生反心,继续待在我身边,齐越也不会轻易放过他。”姒月看向姒星,“但这几年良哥哥因为医术高明结识了不少朝中新贵,这些人不属于朝中阵营的任何一派,难得的中立,他去辅佐你,你们若能起来,就能让朝堂形成三足鼎立的局面,只要宋良不再进入混乱的核心,他就安全了,左相也能安心为我办事。我只有一个要求——牵制住那些意图另立宗亲的朝臣。”
姒星仍有犹疑:“你这么放心我?不担心我趁机踩你上位?”
“姐姐不会的。”姒月轻笑一下,“姐姐觉得一个引赫明国军队进入知月的人,在没有我扶植的情况下,有多大可能涉足朝局中心?”
“要不要答应,姐姐好好考虑一下,在我离开这里之前给我答复。”
姒月说完,便听见门口锁孔转动的声音,一个穿着藕色宫裙的小宫女走了进来,手上提着两个食盒,她先走进姒月的囚房,小心地布置下餐食,然后说道:“王爷说今日殿下被发现,他不得以才敲晕了殿下,原因他亲自与您说。还有早些时候您说要见五公主,他说那些外人还没收拾拢,殿下趁现在见了,待子时他处理完了事情就来接您。”
姒月扫了眼面前精美的膳食,轻哼了一声:“跟你们王爷说,多谢他思虑周全,样样事情都安排得如此妥帖。”
小宫女瑟瑟抖了一下,又走去替姒星布好餐食,便逃也似的离开了。
“许久没与姐姐一起用膳了。”姒月挪到小桌前,朝姒星举起小酒杯,“算是为姐妹合作,共饮此酒。”
姒星眼看着姒月把酒喝下,才把酒杯斟满,有些感慨道:“还记得你十岁生辰那日吗?父皇带我们去云山游猎,山脚下天音寺的释通方丈曾说你是凤凰转世,若是太平盛世,必然长安无恙,然若是纷扰乱世,或可执掌大权,父皇当时高兴,当下便赏了他百两黄金,又亲赐了墨宝,直说你若是不做皇后,便只有做他一世的小公主,方不委屈了你……。”
姒月听闻天音寺,猛地滞住了正要夹菜的筷子,深吸了几口气才勉强调整好脸上的表情:“怎么想起那么久的事了。”
“我当时想,不知我是个什么命格,便悄悄找了释通方丈问。”姒星陷入回忆,一时没注意姒月的反常,继续说道,“他说我将来的夫婿也是一人之下的,我当时只顾着高兴自己结果不错,没注意多的,但现在想来,释通方丈当时说得磕磕巴巴,只怕是也料到了我今日之状,所以他后来才说了一句,‘命皆由天定,而势却由人为。势能变运,运则可改命矣。’这些年,我也算赌过势了,以为帮齐越灭了自家就能摆脱五公主的身份,可到头来却依然依傍着这个身份。现在齐越也算一人之下了。”姒星长叹一口气,看向正在吃菜的姒月,“做来做去,这命并没有什么改变……又或许从前是我错了,从一开始我就不该选择做一条藤蔓,走必须依附大树的路。”
手中的空酒杯在姒星的指间翻来倒去,沉默良久之后,她才相当庄重地看向姒月:“我答应你,但在摆脱齐越这棵大树之后,你不能成为另一棵树。”
姒月停箸,直视姒星那双终于重新清亮的双眸:“在我这里,姐姐永远有自由做决定的权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