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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回 迷离倾酒对风月

难得放松,背靠着零星乱石,眼看秋水拂波,月色微凉,故人不复。思绪万千,满怀愁苦,一时间竟不知从何说起。将那一掌可握的小酒坛凑到嘴边,扯开布团,刚想灌入口中,却又停下。

想来周虔与韩追既是忘年莫逆之交,亦师亦友,又可以是情同父子,又可以是手足兄弟。因交情匪浅,故而并不拘束。但凡不是周虔处理公事之时,二人私下的对话都十分轻松,毫无压力。

“你年事已高,身体又不算康健。我总不让你多喝,今日本想借这月色,雪色与绝色风景与你开怀畅饮,却......却无有多少好酒。罢了,罢了,周公在上,这酒,还是你先饮罢。”说罢,便微笑着将酒坛侧倾,那清澈的酒水,翻着纯白如雪的浪朵,坠入土坑之中,将骨灰坛周边的泥土尽皆浸润,透出一股淡淡的酒气。

直到将最后一滴酒也倾倒尽了,韩追晃了晃酒坛,又敲了敲坛口,轻笑着说道:“无有酒啦,无有酒啦......今日先欠着,他日,我定给你带来好酒......以祭奠你的......在天之灵......你别怪我自作主张,我一定会给你一个交待。”

韩追长叹一口气,他并非不愿接受这残酷的事实,却也相信周虔的魂魄还未走远,定会在他身旁看着他。

那鹅毛一般轻盈的雪花落在肩头,湿润成一瓣梅花,韩追探出手掌,碰了一朵,融在掌心温热之中,终觉几分寒凉,便裹了裹难以蔽体的衣衫,又指着承天府皇宫的方向,自言自语道:“那儿,那儿曾是你耗尽一生心血的地方。如今内有狡狐,外有豺狼,这以姓为国的大姜,正宛若悬在崖边的风铃,任人摆布,摇摇欲坠......你却,你却为了这样一个国,搭上了自己的性命,这真的值得么......你究竟为甚么这么做,这真的值得么?”

眼神迷离,头重脚轻,眼皮也越来越沉重。韩追觉得脸颊有些发烫,不知是这风雪与月色的罪过,还是那飘散在风中的几分酒味,令他沉醉。但刺骨的寒风却让他在清醒与昏迷之间不断徘徊,恍惚间眼前又浮现出周虔的身影,徐徐坐在自己身旁,韩追的嘴角不自觉的上扬。

“我或许不知道你为何如此,但你想做的,我会替你去做......”

冰冷的触觉自指尖开始蔓延,直到占据整个大脑。堆积了一日的疲倦终于在这副躯壳最脆弱的时刻侵占了胜利的高地。

韩追只是想休息片刻,便合上了那孤独的眼,不知过了多久。披着雨露均沾的月色与深邃孤独的夜色,在那乱石旁,镜湖边,枯树下,以地为墓,天为石碑,在睡梦中,为周虔举行了一场盛大的葬礼。

直到干燥的衣衫再度被雪水浸透,直到那纯洁的白落满了肩头,几乎盖住了韩追整个身躯,叫他成了一具雪人......

而此时此刻,亦有一艘乘着月色顺流而下的乌蓬船,与韩追一般寂寞。风起波扬,白浪翻腾,那一叶孤舟将最为凝滞的墨夜劈开,往那看似光明的南方游去,将一切混沌抛掷脑后,不再回头。而那乌蓬船中坐着的,竟是这大姜国曾经的太子殿下,如今新帝登基,被狄挽凤遣回封地的安怀王。

为了给新帝铺路,狄挽凤必须将安怀王遣回故地,再按照他的计划,慢慢除掉这个心头大患。故而安怀王特意一早就吩咐家眷乘马车走陆路南下,自己则带着自己唯一的儿子,也是将来要继承安怀王爵位的长子,如今年仅八岁的姜遇鹤乘乌蓬窗,星夜顺流而下。

随行的只有三两侍从,与安怀王最为信任的亲信护卫,名唤锦帆。

玉锦帆,真男儿,身长八尺,白净瘦高,剑眉星目,杀气凛然。出身江湖,沉默寡言,出手狠辣,骁勇果敢,敢比船火儿,灵动迅捷,尤胜浪里白。他本无姓名,因有甘兴霸之奇勇,故称锦帆。早年乃是江淮一带的水贼头目,但只劫掠过往客商,从不侵扰两岸百姓。时而还会出手救些不慎落水的儿童,故而被江淮百姓称颂为“锦爷”。锦帆水性极佳,陆战也不含糊。膂力惊人,亦擅弓箭。精通一柄缠锦飞镰刀,缀着铁索,缠在腰间。取人性命,随心应手。

想当初,江淮重镇庸梁府等地遭洪灾侵扰,连年大水,田业尽毁,五谷不收,饿殍遍地。当地知府只知叫苦,救灾不力,致使百姓受累。那时的安怀王身为储君太子,奉皇命南下赈灾。一者乃是奉乾帝欲使其经受磨练,二者便是毕竟是太子储君,比起外人,更为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