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二年三月十九日、北京城、北城、安定门外。
细雨霏霏中,数万勤王军布满北城外,营帐密密麻麻,绵延数里,各色旗帜飘扬,身穿红袄战服的军士人头攒动,装扮相似,南腔北调,不知多少。
崇祯十一年(1638九月二十二日,清军入寇,二路自墙子岭、青山口破关而入。清军长驱直入,京师戒严,崇祯帝诏宣大总督卢象升督宣府总兵杨国柱、大同总兵王朴、山西总兵虎大威诸军入卫。
巨鹿一战,督师卢象升率军迎敌,兵败身死。清军乘胜长驱南下,关宁军高起潜部溃散。清军所过,城镇皆被攻掠残破。明守兵不是畏缩不前,就是望风先逃。清军在畿辅攻杀虏掠,连下四十三城,京畿残破。
崇祯十二年(1639正月,清军由京畿南下攻入山东。枢辅杨嗣昌以为德州是清军南下的必经之地,传檄令山东巡抚颜继祖率兵扼守。济南空虚,止有乡兵五百、莱州援兵七百,势弱而不能守。清军从畿辅而西,抵山西界,复折而南,绕开德州,下临清,渡会通河,直插济南城下。明军拒城守御死战,秦兵援军至,济南城得以保全。
崇祯十二年(1639二月,清军饱掠后,从山东北返至天津卫,渡运河东归。三月初九,清军从青山口出关,退回辽东。是役,清军入关达半年,深入二千里,攻占三州、五十五县,二关;杀明总督二、守备以上将吏百余人;俘获人口四十万余、黄金万余两、白银百万余两。中原百姓被荼毒过甚,生灵涂炭,骸骨累累,尸积如山。
卢象升战死,陕西三边总督洪承畴和陕西巡抚孙传庭率秦军北上入卫京师。崇祯帝从枢辅杨嗣昌议,进洪承畴为兵部尚书兼右副都御史总督蓟、辽军务,孙传庭总督保定、山东、河北军务。
清军从容退去,官军一无所获,即便一些小范围的战斗,也是无伤大雅,收效甚微。
不过,清军肆虐,官军丧师辱国,秋后算账,大营中,人心惶惶,甚至不可终日。
数十匹骏马自安定门而出,马上骑士人人锦衣华服,气宇轩昂,他们打马向前,马蹄溅起泥水,却是丝毫不顾,直奔勤兵大营。
他们在营门稍微停留片刻,便打马入营,“营中不得纵马”的军令,仿佛也不放在眼中。他们在营中狂奔,泥水四溅,所经之处,营中将士纷纷避让,即便被泥水溅了一身,即便是那些骄兵悍将、煌煌士大夫,也是敢怒不敢言,甚至赔上笑脸。
身着彩衣飞鱼服,腰佩绣春刀、威风凛凛的锦衣缇校,麒麟服贯身、面色阴沉的锦衣卫指挥使,中间拥簇的太监身着簇锦蟒袍,上戴嵌金三山帽,眉头紧皱,寒气逼人。
太监身旁的文官,五旬左右,大红蟒袍,头戴乌纱帽,腰束玉带,不怒自威。
如果仅仅是负责侦察、缉捕的锦衣卫,那些个骄兵悍将或许不会特别在意,崇祯朝厂卫权力大大削弱,不似以前。但加上锦衣卫指挥使,三品还有太监,那可就非同一般了。
“钦差大臣到!”
锦衣卫马队到了中军大帐前停下,前面的锦衣缇校大声喊了起来。
细雨中,大帐前,雨棚下,数百官将早早等候,看到下马的是皇帝的贴身宠臣杨嗣昌、司礼秉笔太监王承恩,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脸色阴沉,都是心里一惊,有些人已经发起抖来。
“见过钦差大臣!”
一众衣冠禽兽、大员骄将纷纷上前见礼。
“圣上有旨!”
王承恩看了看众人,面色阴沉,接过骆养性递过来的红匣,从中取出皇帝御笔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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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的圣旨,徐徐展开。
“臣等接旨!”
摆上了香案,一众大臣们纷纷跪下。高起潜看一向洁癖的洪承畴跪倒在泥水里,心里不由得一爽。
王承恩扫了一眼众官将,洋洋洒洒,读了起来。
“……顺天巡抚陈祖苞,保定巡抚张其平,蓟镇总兵吴国俊、山东巡抚倪宠、援剿总兵祖宽、宣大副总兵李重镇,及他副将以下至州县有司,凡三十五人罪不可赦,按律当诛,即可抓捕入狱……”
王承恩的话语尖细,他还没有读完,已经有数名官员脸色煞白,瘫倒在了泥水中,哭喊声一片。
“陛下,开恩啊!”
“陛下,臣冤枉啊!”
王承恩读完圣旨,看着眼前面色惨白的一群官员,厉声喝了起来。
“兵部右侍郎、右佥都御史、宣大总督陈新甲接旨!”
新任的宣大总督陈新甲赶紧上前,毕恭毕敬,接过了圣旨。
洪承畴站起来时,衣摆已经脏了一片。他皱了皱眉头,却没有发作。
王承恩眼睛转向一旁的骆养性,摆了摆手。
“骆指挥使,抓人吧!”
骆养性面色铁青,大手一挥,锦衣缇校们纷纷上前,窜入官员之中,一会功夫,揪出一片。
乌纱帽被打掉,禽兽服被脱去,被当初缉拿的官员们有些哭天抢地,有些垂头丧气,有些潸然泪下。
“陈侍郎、洪督师、孙督师,咱们帐内说话。”
王承恩和骆养性押着一干人犯离去,杨嗣昌上来,对着惊魂未定的陈新甲等人说道。
“杨阁部请!”
陈新甲和洪承畴都是满面笑容,孙传庭脸色不豫,皱着眉头在侧。高起潜则是不动声色跟在后面,也不知心里想些什么。
进了大营,品阶低的武将们和文官们纷纷知趣退下,只留下陈新甲、洪承畴、孙传庭、高起潜、宋学朱寥寥几人,在帐中与杨嗣昌说话。
丧师辱国、没有什么战绩,大帐之中,气氛一时有些尴尬,杨嗣昌轻声咳嗽了一下,首先开了口。
“宋巡按,陛下要召你面圣,济南城一战的情形,你要详实向陛下说说。”
宋学朱眉毛一扬,傲然道:“这是自然,宋某也不会说假话。济南城之战,下官自会向陛下详禀,此事就不用杨大人费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