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借书的事,黑子对袁有才越发的感激和尊敬了。黑子自知柳氏不待见她,便从不会轻易登门。可每每在外面碰到袁有才,便行学生对老师的礼,把他一下上升到和书院那个陆行之陆夫子的高度。我觉得这样不好,可也不知道用什么办法阻止。我暗下决定,不管怎样,走之前一定要和他摊牌。
黑子此人,表面上看起来温和又好说话,还很好欺负的样子,可他的性子执拗的很。
我一旦坦白,恐怕以后就要分道扬镳了,他都不带搭理我的。
我蹲坐在大门的门槛上,和袁关娘一起双手撑脸,和乖巧蹲坐在对面的大黑狗大眼瞪小眼,它的眼睛比我大。
“你还没告诉我呢,叫我出来干嘛呀。”袁关娘不满的问。
我也不想叫你,但这是你爹的交易。
为了让黑子有书可看,还有我觉得他和小满女士有了一二三,不差四五六的认知,就顺水推舟的答应了。
他的条件有二。
一,不让袁关娘发现他们私会。
二,也别让柳氏察觉。
如果这两点我能做到,那么我要什么书他都愿意借。我手里已经有了钥匙了。不过还在等,等长安城的信。
“你不是一直羡慕它听我的话吗?我今天就教你怎么让它听话。”我说。
“好啊好啊!”袁关娘顿时来了精神。
……
十月中旬袁家发生了一件事。柳氏娘家的哥哥,一个祖辈都是屠夫的屠夫,和当地的一个纨绔起了争执。起因是缺斤少两。据周大娘爆料,其实是少割了二两肉。柳氏的哥哥在秤砣下面放了一块儿什么石头增重。总之对方是个比他还横的,一刀砍过去,把柳氏哥哥的杀猪刀给砍豁了一个口,他裸露在外面的臂膀,直接被削断了一条。
事情大条,柳氏接到娘家来信匆忙就收拾了一个包裹连夜回去了。袁关娘也闹着跟去,我猜是因为贪嘴,她说过舅舅家每顿都吃肉,她舅母的手艺好到连下水这种连穷人都不吃的东西在她手上也能变成山珍海味。
反正柳氏一走,我挺开心的。不过袁有才比我还开心,他简直满面红光,我都看不下去。幸好柳氏没工夫注意他,不然一定会闹上一场。我这两天不打算在家待着,袁有才也怕我扰了他的兴,竟然还专门给了我两个铜板,让我自己到街上耍去。至于做饭洗衣什么的,都不要我管,我还有什么理由说不呢?
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我有空了,却没有去找黑子,他也没来找我。这次我出门,听见隔壁许刚咔咔地咳痰声夹杂着骂人的话,大抵就是黑子又跟一个骑马的人去了哪儿。
看,几乎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
许刚近来骂人的声音倒是没有以前洪亮了,想来他的病情又加重了,不过我一点儿也不同情他。周大娘指桑骂槐骂过小满女士,去年冬年,她怀身子贪嘴爱吃鱼,家里买不起,只能去河里捉,这个活计本该理所当然交给黑子来办,可那时恰逢黑子被许刚打发去柳城城南口的铁匠家给弟弟许汉林送冬衣去了。许汉林是小满女士亲生的,她嫁给许刚八个月就生下了,说是早产,不过,据后来接生婆回忆,方圆五里内都没见过那么健壮的胖小子。许汉林打小就精力旺盛,哭的都比其他孩子大声,活像打雷一样。小时肥圆,大了健壮,魁梧的像是北燕人。他八岁就能徒手劈砖,举起车轱辘,是一个响当当的大力士!但头脑简单,每逢读书就坐立不安,头晕呕吐的。小满女士也是没办法,大概觉得他学问指不上,相貌也一言难尽,就只求他有一技之长榜身。恰好老家有人认识的铁匠师傅要收徒,小满女士一咬牙就把儿子打包送过去了。
而黑子到柳城一来一回起码要四天时间,因为他是走路去的,等他回来是不可能的了。
许刚见小满女士想鱼羹想的厉害,就硬着头皮大晚上去了江边,刨冰刨了大半个时辰,才从水里捞出一条一尺长的鱼来。当时一回家就病倒了,回家也没人给他烧热水熬姜汤。小满女士以前的家也算书香门第,只是后来门庭没落,可一般小姐有的秉性她是一样不缺,琴棋书画在铜雀镇是都拿得出手的,唯独寻常家务活她一个不会。当然最主要是她不乐意学,骨子里始终也一股凉薄的清高劲儿,尤其这些年都被许刚高高在上的捧着。许刚觉得自己一个大老粗,能找到这样一个如花似玉的填房是他八辈子修来的福气,更舍不得她受苦,心肝儿肉的疼,简直到了百依百顺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