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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与一何足惧

定然是得了派去的骑马报信,整结军势来援。

长幡张扬的气势,铺天盖地,宇喜多直家目光略过幡旗的数目,显然是有近六千大军全部出阵,这也代表着但马国方面的援军看来也到了。

这下就算是浦上军溃败,也不虞担心尼子军,能够挟大胜之威,攻入东美作国的境内了。

山名氏虽然衰败日久,但毕竟是过去的天下六分之一殿,应仁之乱中的西军总大将。即便是再落魄,仍旧是天下有数的强藩大名,如此雄武强壮的军威,只一下,就将这二百多人兵败、鬼山城失陷的沮丧驱逐一空。

他们不是没见过大场面,可是兵败之后,再见到己方的这种浩荡出阵的大场面,感觉完全不同,不能同日而语。

马场职家喜极大笑,他想说些什么,那几个先行的使幡已经到了眼前。当下顾不得宇喜多直家,一马当前迎上前去,大叫道:“我们是浦上军岛村丰后守配下,从鬼山城中突出重围,特来报信救援!之前那几人就是我的部下。”

大地的震动越来越强烈,地动一般,附近田地中树木上的残雪、枯叶一片片落下。

便是原本停留在长船贞亲肩膀上的苍鹰也受到惊吓,顾不得主人的安抚,振翅而起掠上云端,发出嘹亮的啼鸣,向着下方的诸人不断示警。

突然间山谷东西两侧,都隐隐响起了马蹄声。蹄声渐近,竟然是大队人马,少说也各自有数千人,马蹄声奔腾不绝,乘者纵马疾驰,伴随着还有越来越多,如同鼓点一样脚步声。

雪地上的震动越来越剧烈,连树都在抖,仿若土龙翻身一般,道旁树木上的积雪被都落在两侧的田地中,压迫着众人几乎要喘不过气来,就是再迟钝的人也多少察觉出来不对,众人相顾问道:“出了甚么事情?”

冈家利就队伍后边大叫着什么,但因山谷间杂乱的回音,却是根本听不清楚。

众人回头顾盼,宇喜多直家脸上的表情也跟身旁的儿玉党部众一样,从逢遇援军的喜悦,变成了骇然的惊慌。

这种发自内心的恐慌伴随着山谷中呼啸的风声,从后到前,如同乙子庄外,儿岛湾拍打礁石的汹涌海浪一样,瞬间席卷了整个由溃兵组成的队伍。

他立刻又转回了头,用尽全身的气力大声呼喊:“尼子军!尼子军!尼子军!!!”

慌乱通过呼喊,传到马场职家的身上,又传到正和马场职家一起的几名使幡的身上,滚滚不绝,对面猝不及防的山名军,短暂地停顿了一下。

大旗挥舞,随后是三声悠长的法螺号,领兵来援的山名丰定大约是想列出一个防御的阵型,可已经来不及了。

宇喜多直家他们身后,三四里外的山谷之中,尼子军的幡旗正在由小而大,从模糊轮廓,逐渐变得清晰可见。

这又是一次罕见的遭遇战,便如同浦上军刚入美作国时,在山伏谷与尼子军相遇的那次一般无二。

一方是急于救援,一方是急于快袭,使幡传骑都没来得及放出去,居然在这里又一次突然遭遇。

这次遭遇的地方,比之山伏谷的地形更恶劣,位处狭窄山谷的道路并不宽,雪化之后的泥地松软难行,根本摆不开太大的阵势,并不适合人数众多的大军作战。

宇喜多直家明白,山名丰定带来的这六千人,算是要完了。第一尼子军挟大胜之威,士气高昂;山名军却是救援半途而逢上敌军,本不高的士气会更低落,甚至因为畏战而变得慌乱奔溃。

第二,山名丰定的犹豫排阵,是一个致命的失误,出兵合战便如骑讨那般,‘一与一,勇者胜’,尼子军根本就没有任何犹豫,直接快步奔袭而来。

这些念头在他脑中一闪而逝,很快注意力立刻转到了另一个问题上:他们这些夹在两军中间,这边狭窄谷道内的溃兵该怎么办?

“往前!往前!”马场职家目眦欲裂,俯身在马背上,他大声的呼喊才刚刚说出口,就被呼啸的山风吹散,消失两军先行使幡的马蹄声里。

山名军显然也是不乏知兵的武将,指挥先手阵的大将,根本没有响应山名丰定的防御的军令,反而催动进击的法螺号,十几名骑马武将,跃马到了阵前,带领各自的旗下本队向着对面的尼子军发起了冲锋。

从家纹上来看,多是南条氏、山田氏、行松氏等被尼子家放逐出伯耆国豪族,所组成的伯州先方众,但也不乏来自但马国赶来的援军,其中前阵担任黑幌众七本枪大将,更是但马国中被誉美为八郡第一勇士的吉冈定胜。

这样往山名军前靠拢,必定冲乱己军的冲锋,这些先手阵的武将都亲自第一线了,山名军又怎会给儿玉党这帮子溃兵让开道路,让他们跑入后军的本阵里面去?

恐怕刚一接触,他们这伙溃兵就得被前来救援的友军,当场讨杀在地。

宇喜多直家拨马转身,他知道该怎么办,可他迟迟不能做出这个决定。向后冲击,对筋疲力尽、负伤累累的八幡儿玉党来说,恐怕最后都是个死。

凡兵战之场,立尸之地,怀有必死信念者可生,幸图畏战者必死。

不论底层拼杀的足轻,还是稳坐中军本阵的大将,所能依仗的只有两样东西,过人的胆勇和严明的军纪。

八幡儿玉党这伙儿溃逃的残兵败将,虽然屡遭奔溃,但却现在这种九死一生的险恶局势,反倒是激起了他们亡命的秉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