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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二十七章不可失众心

看他二人去远,刚奉公不久的川端家长道:“主公对宇喜多直家,太过客气,要按着小人的意思,根本用不了这等麻烦,有何事情直接让他去做也就是了。”

延原景能倒是有些钦佩,道:“不管和泉守究竟何为,能率领儿玉党军势前来援助,足见一片赤诚。”

在场三人皆为亲信,一侧伏案埋头的两个同心众也都是近臣,浦上宗景不必隐瞒真实想法,他扶着腿,慢慢走了几步,活动身体,一边道:“浮田三郎为人处事,肖似当年的能家公,‘智而擅守,有奇计谋策’,更兼‘勇而能威,极得将士心’。

“儿玉党军势强横,正该‘厚结其心,恩威并行,尽量收为己用’,得之不亚于新宫党;况且南备中也是本家屏障,有其在此正可牵制三村家亲,作为抵御尼子家的第一道防线,待收回赤坂、津高两郡后,以区区三郡之地,难道还能翻上天不成。”

儿岛、御野两郡肯定是要收回来的,不可能真的坐视宇喜多直家再备前国内肆无忌惮的吞并扩张。

川端家长面露不忿,道:“夸的恁般大,俺却也没见他有甚高明之处。昨夜及今日,不都老老实实的上了主公的套儿么?”

浦上宗次道:“却也不然。昨日宴请,用的烈酒,诸人敬酒也急,敬酒又是主公亲口提议,他仓促而回,能不喝么?哼哼,小人倒是怀疑,他究竟醉了没。伏在案上,足足睡了一个时辰,呼噜震天,任谁叫他,都装作不知。”

浦上宗景点了点头,道:“醉,或者不假。他敢喝,只说明他对自己酒后的习惯甚是了解,不怕醉后失言。这也无妨,本殿本意,就不在‘酒后真言’这四个字上。”

延原景能笑道:“主公的本意,应该在借其酒后,闻其大志,而观其言行,再定对策。”

浦上宗景一笑,默认,道:“呵呵,不过,他最后所讲的志向,倒是颇叫人意外。”

川端家长道:“吞吞吐吐,哼哼,反正俺就没听懂。”

浦上宗次问道:“请问主公,既然如此,可已有对策?”

浦上宗景沉吟,道:“今日对谈,宇喜多三郎的表现,恩,差强人意。他年轻虽不大,甚有城府,比之当年的能家公却还是稍逊一筹,但却很有点以不变应万变的意思,看他的样子,想自立不假,却也能够看清形势。人贵在有自知之明,他既有自知,本殿就有将他重新收服的可能。”

延原景能疑虑,道:“主公向来识人甚准,怕不养虎为患?”

浦上宗景笑道:“欲成大事,怎能没容人之量?他宇喜多直家,纵然有些异样心思,却也不能说是过错,毕竟五郡之地都是他一点一点打下来的,本家没有给予多少支援,换作是谁,也不会心甘情愿的拱手相让。”

“本殿再是不近人情,也是没颜面因此怪罪。大相国为何不杀镰仓公?若因妇人之仁,则道杲为何三赦宗尊?”道杲即镰仓八代执权北条时宗,宗尊亲王即镰仓幕府第六代征夷大将军。

宗尊亲王三次试图推翻北条家,甚至在元朝来袭时谋划在关东举兵,围攻幕府所在的镰仓御所。可称得上丧心病狂,置家国天下于不顾,但最后也不过是被幽禁终生。

延原景能读过些书,对此若有所思。

浦上宗景笑了笑,不再多说。他心想:“弹正中毕竟武将,眼光不及。”

决策当在上位,家臣之言,善者从,不善者不从。宇喜多直家岂能轻易杀之?他恭顺前来,浦上宗景一刀杀之,则置国内豪族于何处,岂非失却国众士心。

眼下岛村盛实尚未除去,怎么能够冒然再添变数。

这且不提,就说眼前,杀一个宇喜多直家不难,问题是儿玉党数千军势能否罢休,就算城外这数千人不来报仇,多半也会星散四逃,在备前国内大肆抄掠作恶。

凭借浦上宗景的实力,不计损失的话,的确可以强行将这数千剿灭。但得手之后呢?

实力折损,三面皆敌,内部还有叛乱,早死和晚死的区别罢了。实在是下的不能再下的下策。

不杀宇喜多直家,有儿玉党做外援。外有援军,那么军心便可稳;不但如此,浦上宗景还能再趁机利用儿玉党这支军势,在除掉浮田国定之余,还可来进一步削弱岛村盛实、中山信正二人的势力。

然后压服松田氏、攻克室津城,后顾无忧:可进兵美作国、笼守吉备,守险要而拒出云;可西进山阳道,借口援助宇喜多直家,插手备中国。有三备、播磨四国之地,山阳太守,未尝不可为之。

如果说以上为公,为势;再往私里、往浦上宗景本意来看:至于会不会养虎为患,宇喜多直家有多少亲信?人马才多少?几个月前,一个小小的武士团総领而已,聚集一群乌合之众,就号称两万大军。两万?他有十万又怎样?

儿玉党内有多少善战的常备足轻?用军役众?各郡豪族会乖乖听令么?宇喜多氏既非备中国人,又不是什么武家名门,那什么去号令国人众。

好在,他知道用盐饱水军和美作兵为主力,以备中军役众为辅助,没有昏了头,这一点上做的不错。

也抓住了快速成军的诀窍,不计伤亡地以战练兵,很打过几场恶战,姑且算有了些战斗力,但军队并非士卒敢战就能成为精锐的,得有一整套的管理。

他小小的个国人众,一跃到如此高位,没经历、没经验,懂么?即便有人才相助,短时间内,他能做到么?他有那么多的底层组头、番头么?他有经验丰富的带军的足轻大将么?

一支成熟的军队,家臣团的职责不仅在参谋军机,还得有管实务的,比如:选拔奉公武士、管功劳、管地图、管钱、管马、管粮、管书信、管文案、管军籍、管军械、管辎重的一大堆奉行、同心众等等,没几十个人根本无法打理得井井有条,他有么?

说完军队,再说地方。别看他声势鼎沸,四面征伐,一时之间似乎无有敌手,但要是真的无所可畏,拿怎么一纸文书久乖乖见参。

他有治理地方的人手么?在浦上宗景的印象里,也就一个长船贞亲、一个明石景季,两个人有些实际才干。

可这两个人,再有才干能起多大作用?从管理郡乡上来讲,一个才干绝佳的家臣,远远不如一百个平庸奉公的同心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