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机会,你可愿入宫为妃?”男子突然如是说。
林玉猛一抬眼,正看到祖父桌下那被攥皱的袍子下摆:“您误会了。”
“误会?”男子微一皱眉。
“圣上之于阿玉,可景仰,可敬佩,可尊重,却非男女之情,阿玉也不愿生出男女之情。”林玉直视男子,言辞恳切。
“不愿?”男子一字一顿,嗓音阴沉,“自然,你不过碧玉年华,皇帝则年近不惑,想来你是不愿的。”
“阿玉……”
“听她说下去。”祖父才欲阻止林玉继续说下去,男子却抬手打断他。
二人之间的互动林玉瞧得明白,某种想法渐渐清晰,只还拿捏不准,不过话已说到这里,她亦不愿就此打住,只佯作不知,仍是平常语气道:“伯伯所言似乎在理,可年岁之说却不在阿玉考虑之列,若那人同阿玉心有灵犀,便是有个十岁二十岁之差又有何妨?说句不知羞的话,两情相悦者,贵乎‘相悦’的心意,又何须计较朝夕之长短。”
男子听闻,神色似有缓和,道:“那你为何不愿入宫为妃?”
叹了口气,林玉坐回石凳之上,似有无奈,开口道:“阿玉敬佩圣上是明君圣主,却也偏偏因为圣上是明君圣主,阿玉不愿后半生埋没宫中。”
“这是何道理?”
“自古后宫三千,莫不期盼圣恩,如花容颜之后,更牵扯了朝中势力角逐。独宠虽有,却是难得,能得善终者,更是寥寥,便是后福如阴丽华者,亦曾不得不以原配之身委居贵人,受制于郭氏女。且当今朝堂不同于各朝,汉、锡伯、扶余等各族皆有出仕,几大世家亦是盘根错节,阿玉身家平常,若全赖圣上宠爱,实难安稳度日。况所谓‘明君圣主’,须得看淡男女之情,不动情方能做到雨露均沾,平衡后宫。”
林玉看到过当朝记事,她还特意研究了一下,对于现任皇帝执政初期的一段政变印象尤其深刻,毕竟这一场政变令国家损失惨重,乱党勾结敌国,半壁江山一夕之间陷入烽火,而皇帝还失去了元后以及数名后妃,三位皇子,一位皇女,可以想象当时的惨烈。而最令她疑惑之处,是对于一位冯姓后妃的记载:“凤宝林冯氏,济宁府人,有大义,景熙十二年,逝。子一,殇。”
对于这位凤宝林,林玉曾在祖父书房角落中的几本野史中见过,那上头说这凤宝林如何受宠,如何风光,只待腹中龙子诞下,便是要动摇皇后的地位云云,几本野史中皆是不惜笔力,大肆吹捧,林玉看来,怕不是将褒姒妲己之事移花接木了过来罢。初始她并未上心,毕竟野史多不可信,可后来她发现了些不对劲,再三查证,方知这凤宝林,便是景熙十一年那一场动乱的内贼——冯氏之女。这样一看,那些于烈火烹油、鲜花着锦处戛然而止的野史艳事,可不是就停在了景熙十一年,那之后,便再没了这位凤宝林的只字片语,仿佛成了一个禁忌。
林玉的探查也仅仅到此为止,毕竟这位冯姓女子,受宠也好,忠义也罢,或是做了冯家的内应也不该是她好奇的事了,此刻的她并不是这个时代的看客,她已经身不由己身陷其中。“啪”的阖上书册的那刻,林玉的心颤了颤,她似乎为什么所惊吓到,却也仅仅是那一瞬,继而那丝感受又深深缩了回去,仿佛并没有对林玉造成什么影响。
“听闻当今的后宫和睦,且以你的才智,加上皇帝庇佑,想来……”男子已不若方才厉言愠色,缓声道。
“阿玉懒怠,胸无大志,只想过着晒晒太阳,午后小憩的慵懒日子,后宫劳心劳力,阿玉实在无福消受。”
“你若不一味求取‘独宠’,不令自身成为众矢之的,想来要平和许多。你方才也说,两情相悦,贵乎情谊,无谓朝夕。”男子转着手中杯盏,似在不停替林玉考量。
“人活一遭,身作女子,总想受人疼爱,阿玉也想同所钟之人共剪西窗,闲话夜雨,赌书泼茶,而非时时谨遵君臣之礼,刻刻提防明枪暗箭。阿玉敬重圣上是明君,不想扰了他做这明君,也盼着他日甄选,圣上能体谅阿玉的心情,让阿玉继续做现在的富贵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