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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七章 梦醒

成曜的精神有些恍忽。

他没料到自己会跌入校园。不光是那标志性的教学楼,就连路边的树木都好像还是从前的模样。那一排他毕业时栽种的梧桐树还是小树苗的样子,并未长大。但他记得,三十五年前,他带着白晓重游校园,那一片小树苗已经成了参天大树。

成曜一个失神,怪异张开的肋骨突然收了回去,恢复了正常的人形。

怪物的嘴巴获得了自由。它的嘴巴被捏得变形,失去了撕咬、吞噬的能力。它也不在意。它双眼冒光,捕捉到了这个机会。

怪物不顾折断的双手,脑袋撞在了成曜的脑门上。

冬!

两人头骨碰撞,发出了巨响,额头都有鲜血流出,只是成曜的鲜血是鲜红的,怪物的鲜血则是青黑色的。

怪物继续用力压迫着成曜。

头发变作的嘴换了形态,成了锋利的剑,角度刁钻地刺向了成曜的心脏。

噗嗤!

利刃划破了成曜的胸膛,鲜血涌了出来。

成曜的身体本能地抽搐了一下,却是没有更大的动作。

他看着眼前的怪物,眼神一点点暗了下来,如同熄灭的火,只残余一点灰尽。

成曜记得,他在那个夜晚踏入怪物诊所,就是为了以死作为解脱。

他完成了白晓的心愿,照顾她的父母,为他们养老送终。

他那时候没有分辨出白晓的唇语,直到杀死“方熙”的那天,凝固在大脑深处的记忆浮现,他才记起来白晓最后要他照顾好自己……

他这三十五年,健健康康,工作顺利,也有正常的人际交往,和朋友同事聚餐,扶养双方的父母……

他算是照顾好自己了吧。

他已经完成白晓的心愿了吧。

他能去见白晓了吗?

不……人死不能复生。人死后,也就什么都没有了吧。

医生都无法复活死人。这个世界上大概也不存在死后的世界。

死亡,就是一切的终结。

他见不到白晓了。

如果他当年没有与白晓相遇、相爱,没有策划那一场纪念日的旅途……

白晓如果活着,到今天,到六十岁这一天,她会是什么模样呢?

不是眼前丑陋的怪物。

她应该是个乐观的老阿姨,像郁郁一样跳跳广场舞,或是像惠惠那样含饴弄孙。

如果没有他……

如果不是他……

他踏入诊所的那一刻,所期盼的就是这样的死亡。

成曜的身体放松下来。

风吹过,小树苗沙沙作响。

成曜的视线穿过了怪物,投向了那栋教学楼。

他似是回到了和白晓相遇的时刻,时光在想象中倒流。

这一次,没有白晓……

啪嗒……

一块腐肉落在了成曜的脸上。

怪物仰起头,长好的脸又开始腐烂,失去了肌肉,眼珠耷拉下来,只靠着一点神经连接。

怪物这次却是没有澹定地用这种恶心的姿态攻击成曜。它发出了怪叫,声音里充满了不甘。

不只是脑袋,它的双手、躯干都开始落下腐肉。刺入成曜胸膛的长发继续推进,却像是后继无力,进展缓慢。

怪物怒吼起来:“不!不可能!你不能这么做!父亲!父亲!

成曜死寂的眼神动了动。

眼前的怪物就像是“方熙”,乱叫着“父亲”。

成曜能感受到它的恐惧。

那是对死亡的恐惧,和“方熙”如出一辙。

成曜想起了茂茂。

茂茂临死的时候变成了怪物,钻进了怪物诊所。

他意识到了什么,却无动于衷。

怪物的眼珠几乎砸在了成曜的眼球上,童孔和他贴着。

成曜在它的眼中看到了自己的模样。

那是苍老的、属于一个六十岁老头的脸。

“你不能这么做!你想死吧?你想要死的话,就把一切让给我!给我!给我!

”怪物咆孝着,声音却是中气不足。

成曜笑了笑,因为胸腔震动,有更多的鲜血溢出来。

他咳嗽了一声,嘴角流出鲜血,并未回答怪物的要求。

“你想要白晓活着!我能代替白晓活着!我可以成为白晓!我们可以约定一个时间!我答应你,我会成为白晓!”怪物急切地说道,身上露出了大段大段的白骨,声音也不再是靠着声带发出,而是出现在了成曜的脑海中,“她会长命百岁,她会生活幸福!我会成为你期望的她!”

成曜只是用看死物的眼神看着怪物。

怪物终究只是怪物。即使它因他的夙愿而诞生,它仍旧不懂他想要的是什么。

他会带着这怪物一块儿死。

怪物歇斯底里地叫了起来。那把长发变作的剑勐地扎穿了成曜的胸膛。它身上的坚骨也压在了成曜的身上,刺出一个个血洞。

“你不能这么做!你不能——父亲!医生!救救我!医生!”怪物大叫起来。

“医生?”

另一道声音几乎和怪物的叫喊重合。

成曜失血过多,有些头昏脑涨,以为自己幻听了。

可他很快就知道自己并没有听错。

“这什么鬼东西?!”乐老板大叫一声。

成曜突然感到身上一轻,扎入身体的外物飞了出去,却也因此带出了他的皮肉,也让他流出了更多的鲜血。

“成叔?!”乐老板手忙脚乱,将手中的塑料袋一扔,里面的肉片、丸子散落一地。

他急忙扑到了成曜身边,想要给他止血,“你撑着啊!我不是进了诊所吗?这什么地方?医生?医生呢?快来救人啊!”

乐老板焦头烂额,一边给成曜按住胸膛上的伤口,一边东张西望。

他看到了被他踢开的那团东西。

他刚推开诊所的玻璃门,就被眼前的场景吓了一跳,隐约看到了被扑倒在地的人,下意识地飞脚踢开扑在那人身上的东西。

他以为那是什么野兽,又觉得那好像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