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已是晨光熹微,书房里的三人围坐在案几前却浑然不觉,权逯瑾晏依然义愤填膺滔滔不绝,细说着太子这两年来的尴尬处境,“你知道他们怎么说,他们说你迟迟不肯动兵,就是想等着太子登基,好将功劳归于太子,日后让史官将功绩算给太子。六哥,说了这么多,你到底能不能开战?”
“还不能。”权逯琮昱应得斩钉截铁,丝毫不留半分情面。
“你——”权逯瑾晏腾地一下子起了身来,这一夜来,他是晓之理动之以情地将这几年来太子的如履薄冰如实复述,本以为权逯琮昱会因为太子的遭遇痛心而下决定,却不想他依然是一幅油盐不进的样子,一时不由得怒从中来。但尽管已是怒不可遏,却也竭力地隐忍着,声音压低了些许,继续道:“你也该知道,父皇正忌惮着你才迟迟没废太子另立,可如今你迟迟不肯动兵,你让太子的处境已经越来越艰难,你又让他如何自处?”
权逯琮昱道:“父皇没废太子是因为太子兢兢业业,父皇实在挑不出他的错处,跟我没有关系。”
权逯瑾晏依旧不依不饶:“我方才已对你说过,梁氏的人几次三番在父皇面前上书说你延误最佳时机,使得父皇几次在太子面前驳斥他。你自己倒好,天高地远,可这样下去太子迟早会受你牵连的。”
“延误不延误我自能判断,开战要的是天时地利人和。高康四面环山难以撬动,我一直在等待有利时机。”
权逯瑾晏丝毫不肯相让:“哪个时候是有利时机你给我说说?我已经耐心地等了你将近两年,这两年来我可从来没催过你吧?”
权逯琮昱忽然从怀中取出一份小小的地舆图,摊在权逯瑾晏面前,“你自己看,这地势我该如何进攻?”
权逯瑾晏越来越来气,“什么意思?你不会指望着这甲戌关自行消失吧?”
“当然不是,我只是等待时机而已。”
“时机时机,这时机一等便等了两年了。”
“甲戌关数千年来无人攻破。况且,我还没有跟赵树将军交过手,我需要时机,也需要观望。”
“观望观望,说到底,你不过就是在意战神的虚名,你怕输给赵树。你能等,可是太子已经等不起了。你实话实说,你如果觉得自己无法取胜,那把你的兵马交给我,我去打。输了我也不怕丢不起人。”权逯瑾晏越说越激动,到最后竟有些口不择言。
“胡闹,兵权岂可如此儿戏!”说着,权逯琮昱和权逯珞晨也起了身来。
权逯瑾晏被权逯琮昱的呵斥声惊醒,方觉自己言语过于莽撞,又不肯向他认输,只气恼着用手狠狠锤向身边的墙。
权逯珞晨道:“六哥,八弟心中未必不明白,只是这两年来我们处处受到掣肘,也是实在忍不下去了。”
权逯琮昱看了看两人,心中也不无歉疚,但嘴上却不改为兄风范,只道:“忍不下去也得忍,母后一直教导我们几个:君子忍人之所不能忍,容人之所不能容,处人之所不能处。”
权逯珞晨点了点头,半晌才方道:“我们也不是不愿容忍,就怕到最后依然落得个败势。”
三人皆有些垂头丧气,一时半晌无话,最后还是权逯琮昱口气稍软,率先开口:“七弟、八弟,我并非在意什么战神的名号,明知这仗不会胜却硬要打,这无疑以卵击石,我更不能拿我大宁将士的性命给太子当皇位的押注。再说,这战若是败了,所有的罪责还是一样会落在太子头上的。不过你们放心,只要等时机一到,我定会立马动兵,一举攻克高康。”
“好。”其余两人尽皆应声,三人一时各怀心事沉默着,忽听门外有人道:“殿下,霁王殿下手下的罗鸿福说有要事禀报。”
权逯琮昱心知定有要事,便火速下令:“快让他进来吧。”
不时,罗鸿福进了来,急急地向三人略微行过礼,权逯瑾晏问:“发生什么事了?”
罗鸿福当下便将凌晨发生在城门的事情简略说了一下。三人听罢,互相望了望,心里都有了眉目,权逯琮昱道:“父皇对括苍四鸿向来觊觎,昨夜权逯荼白的话他不可能无动于衷。如若我所料不错,他必是派出了任九篱——”
权逯珞晨看了看权逯瑾晏,两人心照不宣地笑了笑:“八弟所料也没错,这一晚上我们也没白等,果然,对括苍四鸿同样觊觎的不止只有父皇,还有其他人。”
还没等他话音落下,权逯瑾晏倏然间便踱步出去。权逯琮昱慌忙拦住他,“八弟,你不要冲动,我觉得我们最好的行动便是不动,静观其变方是上策。”
“不行,如果真被他们抢到那两本书,那太子又将何以立足?静观其变静观其变,这些年,我们一直静观其变,却一直处于被动的态势,我怕再静下去到时被他们啃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了。此刻他们撞到我的地盘,那就休怪我不客气了。”说罢,权逯瑾晏飞身蹬上马,倏忽间,已挥鞭扬马而去。
权逯琮昱在后面急声道:“难道你也要跟他们抢吗?我只怕你会将父皇震怒。”
“我不去抢,但我不想再被动。”说话间,其余两人已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了。
“六哥,我去追他。”
“算了,这一晚上他不就为了现在吗?你拦不住他的。再说,这件事你我就不要再插手了,人越多事越乱,让他一个人去吧。”权逯琮昱拉住了正准备去追的权逯珞晨。
“嗯。”权逯珞晨冷静了下来,“八弟的话你不要太放在心上,他不是不明白,只是他心里压了一年的火当你面爆发出来而已。”
“我明白,我们几个中,他最崇敬太子,不忍心看着太子被打压成这样,他心里不平。但终究,你们还是看轻了太子。太子比我们所有兄弟都更坚韧。我相信,他能忍得下来。”
“也是。”权逯珞晨点了点头。
……
任九篱苦思了很久却想不明白,这京城明明是他的地盘,褚昂久却为何偏偏自投罗网?
但一炷香的时辰已经过去,眼见还是没有半点消息,任九篱又有些急了,正踯躅间,有人疾跑上来:“大统领,那人的马找到了,在紫阳街。”
“马找到了,那人呢?”
那禁卫看着任九篱凌厉的眼神,不觉有些惶恐,磕磕巴巴地回:“人、没、没看到。马是自个儿跑过去的,可能被主人弃掉了。”
“怎么跑那么远?走,速去紫阳街。”
一行人又急匆匆往紫阳街而去。
到了紫阳街,那匹马被一人牵着,那马是高头大马,鬃毛发亮,身形健硕。禁军中有一人遍识天下名马,一见,不由眼睛发亮:“这马可真是良马,按说以这马的速度,昨夜就可以甩掉大统领逃跑的。”
任九篱点了点头,兀自奇怪,自己在那里低语:“他究竟想做什么?”想着,又问:“可有人识得这是哪里的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