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一片哗然,面面相觑,连许建彰亦有些惊诧。
这许隽十岁入许府,从牵马童做起,凭其聪明机灵及不斐口才,转至许父身边做了长随,再后升任总管事,这一风光就是数十年。如今时至不惑,却惨遭驱撵,任谁都不敢置信。
许隽脸色铁青,甚是愤慨地诉冤:“我在许府这些年当值,纵没功劳也有苦劳,就为个些炭渣子被扫地出门,二老爷你未免太过暴力恣睢!”
许廷彦冷哼一声,“自我从京城踏入这宅子门槛起,就遣人在暗查你的账,驱撵已是轻饶,否则你下半辈子就在牢狱里过吧!”
许隽瞬间额面汗水淋漓,衣裳黏贴背胛,感觉浑身又湿又冷,目光逡巡他的神情,或许是耍诈也未定。
许廷彦喜怒不形于色,“你应知我的为人,从不打无准备的仗。”
朝许锦微颌首,许锦得命,从箱中取出一撂账册扔甩到许隽面前。
许隽取过一册翻开,愈翻手愈抖得厉害,终是拿捏不住滑落于地。
初见二老爷时,只道年纪轻轻温文儒雅,待他更是宽容和善,终日忙于外头生意,无暇顾及宅中琐事,是以大意轻了敌,阴沟里翻了船,被他结结实实擒到把柄,耐心候着时机,来个蛇打七寸。
许隽深知大势已去,撩了撩袍子,一直顺风顺水的,数年没跪过谁了,爬起来甚是艰难,或许以后他将再也爬不起来。
许母目送他的仓惶背影消失于帘外,眼里腾起一片红雾,喝命李妈扶她回房。
许廷彦笑了笑,“母亲是最爱听戏的,还有一场大戏未上台,你岂能走!”语气三分温和五分胁迫,皆是不容置疑。
李妈不敢违命,只嚅嚅低语:“太太再等等吧!”
许母不理,自顾挣着身子,小脚踩地却如踩在棉上,轻飘飘无力,哪里起得来。
一众恭肃严整或坐或立,连气儿都不敢重喘,皆是会看眼色的,此时都已明白,今晚二老爷端得冷酷无情,谁的面子都不卖,为了二姨奶奶,一副拿人问罪的架势。
那心有亏者自是如丧考妣,悔不当初。
秀琴莫名有种不祥的预感,偷瞧三姨奶奶珍兰,被叫来训话前刚吃过膏子,还是烟笼雾琐不知人间几何的作态,不由心底发急,把薄荷膏悄放她鼻息处,忽听阿嚏一声,在寂静无声的厅堂里,显得十分惊心动魄。
珍兰涕泪横流,人总算是清醒过来。
也就此时,帘子一阵响动,是许廷彦身边长随刘焕,神色凝重地直朝他而去。
许廷彦听刘焕附耳禀报,面容浮起一抹狠戾,眯眼淡笑,“拿进来吧。”
众人晓得又有事生,个个如履薄冰,颤颤兢兢,唯恐大祸突降临头。
刘焕出去,复又转回,和两三佣仆将手中物搁至地央,一众细看倒吸口凉气,珍兰与秀琴脸色骤变。
一四方红漆烟盘、一盏笼玻璃罩子烟灯、一根景泰蓝烟杆,两块圆饼由黄纸裹着未开封,另有的余半块,黄纸撕裂处显出黑硬的生烟膏子,竟有人胆敢在宅子里抽大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