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贡献一脸笑容,挨个做了一下介绍。
一个是南方特区来的,主要的生意在特区,做进出口;
一个是本地的,梁一飞听说过这人的名字,滨海下面一个县里的养殖屠宰大王,介绍到这个人的时候,对方很客气的扶着椅子扶手,屁股离开的座椅一点点悬空,冲梁一飞点了点头,笑得非常友善;
最后一个是金陵来的老板,和梁一飞一样,开歌舞厅,金陵有三家舞厅,用现在时髦的话来说,是‘娱乐教父’。
介绍这三个人的时候,梁一飞脸色一直不阴不阳,除了偶尔和对方有飞快的眼神接触之外,大部分时间,都面无表情的盯着罗贡献。
罗贡献就跟被一条毒蛇盯住了似的,脸色一开始还带着笑容,说着说着,笑容越来越僵硬,好不容易介绍完了这三个人,轮到梁一飞,罗贡献不知不觉中就加大了声音,连语气都变得激动起来。
“这位梁一飞梁老板,是我们市杰出的年轻企业家,创办了全国第一家,也是最大的民办补习学校,商业头脑是众所周知的,半年多以前,顺利的把我市最大的娱乐场所改造为私营企业……”
罗贡献被梁一飞盯得发毛,介绍起梁一飞的时候就格外卖力,那语气十分的‘不客观’,连梁处长都听不下去了,摆摆手,打断了他,说:“老罗,你那么激动干嘛。行了,别人要介绍,他还要介绍嘛?谁不知道他!”
说着,冲梁一飞点点头,说:“找你来,一个最重要的原因,是因为你有接手企业的经验,岚韵湖你就搞得非常好,上上下下都十分满意!”
然后又看向在场的几个老板,说:“我们省,滨海市搞企业改革,绝对不走三铁破三铁那一套!职工是阶级兄弟,是为社会主义发展做出过贡献的功臣,他们过得好不好,是社会能不能稳定的重要因素!我们发展经济,绝对不能搞的社会动荡,老百姓都吃不上饭了,那还要改革干嘛?那不是本末倒置嘛!这一点,领导对我再三强调,我也要对你们再三强调!”
对面三个老板相互看了看,眼神里或多或少都有点无奈。
那个养殖大户还是先冲梁一飞笑了笑,然后对梁副处长操着一口地方口音相当浓厚的普通话,说:“领导,您说具体该咋办,我们商量商量,能办得好,我们就办。”
“行了,言归正传。”
梁副处长打开带来的笔记本,说:“我先介绍一下汽水厂的情况。滨海市汽水厂,建立与1952年,至今已经有40年历史,位于北一环白鹤路与同庆路交叉口,厂区总共占地208.2亩,拥有配套齐全的各类生产车间和仓库,一栋四层办公楼,两条流水线分别与52年、82年,从德国进口。当前有职工466人,其中,在岗职工244,退休、半退休职工222……”
听到人员数字,梁一飞和另外三个老板都下意识的皱了皱眉头。
退休、半退休职工,居然差不多是总职工人数的一半!
哪有这样的?这帮人是根本不用干活,工厂养活着,拿的工资比在岗职工其实少不到哪里去。
这就等于一个在岗职工,就要养着一个退休职工!
难怪汽水厂搞不好,!
有的事的确不能百分之百全怪罗贡献,背着这么大一个负担,汽水厂怎么可能朝前走?被活活压死,那是早晚得事!
其实不光是汽水厂,目前很多厂子,都面临这样的情况。
企业就是大家庭,从职工出生到死亡,全部在这个大家庭里渡过,工作、结婚、小孩上学、养老,企业包办了工人一辈子所有的大事。
这当然有它的积极的一面,这年头工人对于厂子的感情的确非常深,跳槽的情况基本不可能发生,培养出来的熟练工、人才,基本都能留在企业为企业做贡献。
但是反过来了,随着企业年头增长,退休的工人越来越多,企业的包袱也会越来越大。如果企业的运营良好,有足够的效益,并且不断的拓展市场,新陈代谢健康,虽然不断有人退休,但也不断的有新人加入,那这个包袱倒还暂时能承受。
可像汽水厂这样的,市场越来越小,生产规模随之减小,用工需求萎缩,就导致了进人的速度跟不上退休的速度,在岗和退休人数开始失衡。
不管怎么讲,退休拿的钱,总是要比在岗职工少一些的,于是厂子里为了减少开支,就只能鼓励工人提前退休、半退休,暂时减轻一些负担。
只有节源,没有开流,很快就会进入饮鸩止渴的恶性循环,厂子里那点钱连发工资都不够,哪里有精力和财力去拓展业务,开拓市场?
最后光是冗余人员开支这一块的雪球就越滚越大,足够压倒一家运营正常的中小企业。
要是放在以前,这一切都有国家兜底,企业的目标不是盈利,而是按照计划完成生产任务,确保整个国家都在计划内运转着;
可一旦财务自主、人员自主,企业推向市场之后,如果没法在短时间内打开市场,那等待着像汽水厂这样中小型企业的,只有逐渐死亡。
梁义诚所在的罐头,情况其实也差不多,没那么夸张,差不多是两个在岗的养一个退休的,也就是当时梁一飞出了金点子,罐头厂才回光返照了一段时间。
不过现在也不行了,听梁义诚讲过几次,罐头厂又开始轮岗,梁义诚现在闲的狠,一个礼拜只要上两天半的班,剩下来时间,都在萍姨的小饭店里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