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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3 荣归

我冷笑,进而冷眼看曾经熟悉的家因为妹妹的到来一步步走向衰败,先是我,留学的资金被用作她的治疗费,继而父亲母亲双双辞职照顾她,家里依靠出租厂房度日。收到杯水车薪的租金其中大部分还要分给她做矫正和训练。我说你把这么多钱扔到长江大桥还能听个响。

我曾阅读过一个知乎问题,产检发现孩子有严重的先天疾病应该把他生下来吗?大部分的网友都很理性,认为这样的孩子对于家庭和他自己本身都是一个残酷的悲剧,长痛不如短痛。那段时间,我不能理解为何医学如此发达的时代竟然检测不出先天愚型这种常见的基因缺陷,很多次我坚持让父亲告医院,因为这显然是产检方面的医学失误。父亲安慰我道:“既然已经这样了,我们也没有钱请律师,也没有精力和这么大的医院耗下去,私了吧。”

出租车停在一个破旧的老居民楼前。“先生,到了。”我看了眼计价器:“你收美元吗?”他点头:“可以的,上海也是国际大都市了。”我从钱包里拿出两张百元刀递给他。“先生,太多了,我不能收。”“给孩子买点喜欢的东西。”我关上车门,在司机千恩万谢里走进筒子楼。

扑面而来的霉陈气,楼道里散落各色的生活垃圾,卫生纸,甚至还有不可描述物。很难相信,在上海这么一个寸土寸金的魔都,还能存有这样一个贫民窟。“看来地理条件有够差的,都没人想吃这块地。”来时的路上空空如也,司机一脸不安的表情还以为我是故意诱骗他到荒郊野岭杀人越货。

二楼一个穿着老头背心的中年秃子打着哈欠蹲在门口杀鱼,飞溅的鱼鳞沾在白色泛黄的楼道墙。“x你吗的。”屋里叼着烟的女人光着膀子凶狠的盯着我爆出一句脏话。继续向上走,墙壁上贴满了小广告,什么皮肤病,x病,午夜节目等等。最魔幻的是,这堆广告里有一个当地派出所的标语:不可随地倾倒垃圾,违法必究。

松了口气,至少这个地方还有法律。

来到顶楼,敲开大门,一个老太太隔着铁门问我找谁,我说找一个三口,一对夫妻带一个残疾的孩子。老太若有所思,开口第一句话就是造孽啊。然后开始和我唠家常,这家人如何如何整日打骂,砸东西,孩子如何如何每晚哭到天亮,大家如何如何休息不好,说了多少多少次都不改。我拿出机场买的七星天蓝夹在嘴里:“阿嬷,你继续说。”老太打开铁门放我进屋:“太好了,居委会总算来人调解了。”

“同志,你知道的吧,那个孩子天天哭,我们当邻居的听的也揪心,是,那个孩子是残疾,但当父母的也不能这么狠心是吧,俗话说,虎毒还不食子呢。那两口子也不上班,天天在家里吵架,还砸东西。你说我一把岁数的人了,哪吃得消被着三个人这样折腾。前几天,我头昏,老伴陪我去医院里检查,医生就说了血压老高了,要好好休息才行。在这么下去,我也要走在老头子前面了。”

我一言不发,抽着烟。楼上又传来摔砸东西的声音,小孩尖锐的哭声如某种深海的鱼类。“您这不就是顶楼了吗,怎么上面还有人家?”老太递给我一杯水:“同志,天台还有一个小房子,他们一家人就住在那上面。”“阿嬷,他们搬到这里多久了?”“快一年半了。”

告辞阿嬷后,我站在楼道里犹豫,因为我不确定是不是要上天台看一看他们。我很害怕自己见到这丑陋的一幕会冷血到没有一点动摇和怜悯,甚至无法挤出几滴眼泪,只能干瘪瘪的念出违心的话。本质上,我巴不得他们这样受苦,完全的回敬给他们早年我承受的不公,将他们自产的苦果分给他们服下,然后扮演救世主给予他们希望,再冷酷的回绝,击碎他们的希望如踩灭地上的烟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