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耽挨个房门冲进去,都是一间又一间空屋子,都在往外冒着浓烟。
只有拐角处的一个房间,他见屋外上着锁,便没有进去。
他飞身又下到一楼,抓住陈士杰问:“怎么样?人找到了吗?”
陈士杰摇摇头大喊:“没有啊!会不会他们出去了?”
祝耽喊了声史进,命他带人去附近找人。
他心慌得要命,两个大活人怎么会突然之间消失了呢?
这场火显而易见是有人蓄谋的,他们防盗防抢防刺客,唯独没有想到要防火。
一脚踹开林汝行的房间,大喊一声:“快出来!”
叶沾衣正在低头录帐,林汝行在他身后给他读册子。
祝耽站在门口时,正好瞧见他们二人俯脸贴耳。
“快出来!”
叶沾衣赶紧收拾一下,夹起装银票的匣子,抓着一头雾水的林汝行就跑了出来。
一出来就傻眼了,一股焦味冲进鼻子。
史进在祝耽家门口截获了林汝行送来的信,巴巴送到祝耽房里去。
祝耽捏着信封正面背面都看了个仔细,外边一个字也没写。
史进在旁边急得直搓手:殿下,你快拆啊。
祝耽却将信压下,故意笑着问史进:“你猜四小姐会不会跟我们合作?”
“会!”
祝耽慢慢将信拆开,只看了一眼,眉头立刻皱了起来,嘴角撇出了些许嫌弃的弧度。
史进心中忐忑,一把将信从祝耽手里抽过来。
白茫茫一片真干净,上头只写了一个字:行。
史进抖着那张纸,笑说:“嘿嘿,殿下,四小姐这不是愿意跟我们合作了吗?你刚才那个表情,属下还以为她回绝了呢。”
祝耽又扫了一眼那张纸,一言难尽地说:“这个字写得啊……”
这时林汝行在家里突然打了个喷嚏,吉祥调侃道:小姐,这是有人在背后挤兑您呢。
良祝二人顺利拿下第一关,接着安排下面的事宜了。
祝耽准备将织造部分的织锦一支交给林汝行打理,一是因为她有家售卖织锦的铺子,也有行业经验。二是太后寿辰在即,正需要大批织锦铺陈,她马上就有机会号令织锦产销线上的人脉供她调用,可以很快树立起行业威信。
史进的胆子随着可以接近三小姐的欢欣也随之膨胀了:“殿下,其实在去林府之前,你并没有想过要把织锦的生意交出去吧?你只是想给他们挂个空头牌,再亲自去走个过场,点化下京城那些贾人看在你的面子上交点银子。这样您可以很快收到一大笔捐饷解决前线燃眉之急,至于林家那边,给点好处就算完事儿。”
史进说完,一脸探究地望着祝耽,企望他的猜想得到本人的验证。
可是祝耽偏偏没理他,他只好主动上前,自顾自地说:“其实殿下这样对林府真的很好了,织锦这个行当一年忙碌不过春冬两季,虽然指望不上发大财,但是不用那么辛苦,还能长长久久,最适合四小姐一个女儿家操持。”
祝耽头也不抬地反问道:“所以呢?你到底想说什么?”
“所以殿下您并非是冷血无情铁石心肠的人啊!”
祝耽笑笑:“有谁这么说我吗?”
史进怔住:这你让我怎么答嘛!
“不是都说我奸佞误国、残害忠良么?”
唉,侍郎不易,史进叹气。坊间传闻害死人呐。
史进一眨眼,祝耽已经出门去了。
这件事想更稳妥,还需要一个人的助力。
“啥?你还想折腾太子殿下,殿下,你真是嫌命长了呦。”
“殿下,你不是素来最讨厌太子殿下缠着你吗?”
“皇上知道你把主意打到东宫头上也会生气的!”
祝耽不耐烦:“你要去么?去就闭嘴。搞不到银子打不了仗皇上才会生气。”
“去,怎么能不去呢?我要不去不白担了狗腿子的名号了吗?”
“你说谁是狗?”
……
皇上半倚在榻前,等祝耽二人行完礼,笑问道:“事情办得顺利吗?”
祝耽将目前进展跟皇上陈情一遍,皇上边听边点头:“其他都好,只是一点,你既说林家上下都是女眷,手底下就宽松些,要多抚慰,不要逼迫。”
祝耽一脸感念,连连称是。
“若只是封个空壳也就罢了,如今吏治还算清明,祝卿想扶植些忠心朝廷的人也正是时候,既然决定想给她些体面,也罢,朕就给足了她这个体面。”
说完一招手,太监上前应喏:“去,给朕把太子请来。”
祝耽心中十分安逸:跟聪明人打交道就是痛快啊。
皇帝陛下看着祝耽的神色,既欣慰又感慨:“朕知道,这些事情很是应该让太子去做的,可事关这些身外之物,稍有不慎就会流出腹诽谤言,太子去做,与朕做也没有什么区别。皇家失了体面事小,民心倾覆才是最要命的。”
祝耽满目恭肃地回道:“臣明白,此番臣会小心行事,必不会弄出逼捐逼贡的事端使皇上烦恼。”
从宫里出来,天已经黑透。
路上祝耽给史进分派任务:“你去几家大型商号散布消息,就说朝廷的织造生意挂牌给林氏锦业,今后宫廷奠仪多用织锦铺陈代替巴缎。再有,一定要说林氏祖上曾接任先帝登基时的典仪织品,太后寿辰感念先帝,故敕封皇商。记住,人若不够你尽去安排,务必一夜之内,京中贾人咸使闻之。”
史进听得一愣一愣的:“其他的事都是皇上允过的,可是太后寿诞感念先帝所以敕封皇商,这两件事有什么关系吗?”
“我说有关系了吗?”
得嘞。
天色已晚,不宜亲自再去林府叨扰,祝耽回府后书信一封,差人送到林府。
史进办事效率还是很高的,次日午时最热闹的酒肆茶楼里,已有人传播朝廷敕封林氏锦业的事,大部分人表示从未听过这个名字的商号,却又听说皇家马上就会下厚赏,由不得不信。
巳时未到,两名亲军指挥使并数十名亲军侍卫并皇乘四驾停在了林府门口,自每驾卸下两口宫皮大箱,整整八箱稳稳当当放在了林府正院里。
有途经见其状者谓曰:某亲见林府管家逐一开箱查看,满满八宫箱的金银锭子!
皇乘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留下无端猜测流传市井。
第三日,又有人看到挂着“祝”字车幡的马车停在了林府门口,围观者少不了窃窃私语:“是侍郎府上的车和人,看来这事是真的。”
太子陆澧在东宫掐着点打配合,傍晚时候,太子殿下的四箱赏赐如约而至。于是连当晚的勾栏楚馆里也开始议论纷纷,风向靠着敕封皇商的事实又进了一步。
这个消息便由他们发散开去,像那日温煦的风一样,裹着细碎的花香吹遍了大街小巷,飘到了水门店家,钻进了高墙庭院,大家都悄悄开了点门缝,立刻就嗅到了不一样的气味。
所有路过或者特意路过林府的人,都清清楚楚看到了贴在林府墙上兵部和户部的执书,一张是兵部筹饷的,一张是户部敕封的。
也就是约莫这个时候,京城不知道多少家峻宇雕墙之内,三五同业者聚在一处,就“朝廷突然敕封林氏锦业”之事进行激烈讨论。
敕封皇商虽然不是本朝先例,但却是本朝第一例。林家祖上一无封荫,三代之内也无根基,天降敕封已经很奇怪了,朝廷还故意搞得声势浩大的样子,不知是何缘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