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立蓦然的思索良久,终究还是没有抽出腰间的软剑。
既然对方已经一语道破。
那便说明他们早有准备。
出其不意已经是谈不上了。
软剑的意义已然全无……
他看了看脚下的刀。
随即又抬头望了望石桥与和河岸。
杨柳新绿。
远方的起伏的山脉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烟雾。
这条河他走过了无数次。
也曾无数次的站在石桥上,从河水里看自己倒影。
初春的时候,水流不急。
还是能够看得清的。
但到了盛夏时节,水流湍急。
他的模样在水里顷刻之间就被送去了远方。
如同他这一点一滴消逝的生命。
晓立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想起这些。
不过他的身子却是微微一怔。
随即弯腰,捡起了地下自己的刀。
“我不出剑。还是用刀!”
晓立说道。
对面二人耸了耸肩。
表示并不在意。
他们为什么要在意?
对手用剑还是用刀,对他们而言都没有什么区别。
即便刀剑齐出也是一样。
这话,他们权当是晓立给自己鼓足些勇气罢了。
这二人不担心,也不着急。
不担心是因为,无论晓立如何变化,他们都有应对之策。
而晓立这人,却是决计不会逃跑的。
不着急是因为,他们有的是时间。
他俩已经在石桥上等待了两三个时辰。
哪怕是再耗费两三个时辰也是无妨。
人间事从来没有刚好一说。
做什么都得留出些余地才好。
杀人也是一样。
人死虽然是意外。
但让一个人死,却是早就计划好的事情。
计划却是最需要退路和余地的。
晓立说完话,右肩微微下沉。
瞬间再度欺身上前。
虽然这次他出了十一刀。
但每一刀却都是最基本的刀法。
没有任何华美的修饰与身法的辅助。
犹如一位农夫正在砍柴。
大巧不工。
这二人知道,这十一刀,已经是晓立武道修为和刀法的巅峰汇聚所在。
但和晓立极为方正的刀法不同……
这二人的刀宛如春风盈袖。
看似轻飘飘,没有二两重。
但却总是能在关键时刻,化解了晓立这十一刀中每一刀的杀机。
“还要来吗?”
一人问道?
这十一刀已经耗尽了晓立几乎全部的劲气。
此刻的他,半跪在地,气喘吁吁。
只不过低着头的他,却是有了一丝笑意。
这会儿,他却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情。
“你们不想杀我……你们是谁?到底想要做什么?”
晓立说道。
此话一出,却是让这两人都有些惊异。
“我以为他是个笨蛋!”
一人说道。
“现在看来还是有几分聪明的!”
另一人说道。
“不过这聪明是不是来的太晚了?”
一人再度问道。
“嗯……他若是再打下去,真说不好会被杀死。所以没死之前,反应过来都不算晚。”
另一人回答道。
“所以这聪明其实不分早晚的……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一人说道。
“这是自然,你看他现在不就是很聪明?”
另一人回答道。
“但若是他一开始就这么聪明,也用不着这么疲惫乏累了。”
一人说道。
“若是不让他如此疲惫乏累的耗尽体内劲气,招式进出,他难道会变得聪明?”
一人回答道。
“你的意思是说,他这聪明是我们逼出来的?”
一人说道。
“即便不是我们逼出来的,也是他自己逼出来的。但凡他要是还能挥刀纵剑,也不会有这般聪明来想这些事情。”
一人说道。
“好像是这样……他可真奇怪!”
一人说道。
“不奇怪,不奇怪……换成你我也是如此。能搏命的时候自然先要搏命。等搏尽了之后,或许才会重新启用脑子来想想事情。”
一人回答道。
“脑子可真是个好东西!”
一人感慨的说道。
“是啊……可惜很多人只是有,而不会用。或者说都习惯先用身子,后用脑子。”
一人说道。
随即两人点了点头。
晓立听着二人的讨论。
头颅却是越来越低。
“你们想要什么?刺杀王爷?”
晓立问道。
他身后还有四位和他一样的王府供奉。
以及接受过绝密修炼的十六位轿夫。
现在他的目光倒是放的长远了一些。
把这二十个人当做了自己依仗。
而不是自己腰间的软剑。
“我们为什么要杀王爷?从一开始等的就是你!”
二人歪着头说道。
“等我?等我做什么……”
晓立不解其意。
他以为这二人一定是为了刺杀震北王上官旭尧而来的。
却是不知竟是为了自己……
虽然他的地位也很高,权利也很大。
曾经也是个江湖人。
但他在震北王府已经待了这么久。
正所谓打狗也要看主人。
曾经即便是有些对头死敌,却也是不敢轻举妄动。
时间久了,慢慢也就淡了。
一个杀不了的人,还天天想来夜夜盼。
这不是一种坚持。
却是自己对自己动用酷刑。
还不如不要去想的好。
起码晓立最大的死敌就是这么想的。
自从知道晓立投靠了震北王上官旭尧还青云直上之后,这位死敌便由此断了杀他的念想……
本来是个一日五斤的酒鬼,却是硬生生的变成了滴酒不沾。
一日三餐按时,荤素搭配得当。
每天黄昏时分还要迎面对着夕阳,修炼一个时辰的长生功法。
虽然没人知道这功法究竟能不能让人长生。
但一个生活如此规律的人,一定是可以活的比旁人长久的。
他这么做的目的并不是因为杀不了晓立而得了失心疯。
而是因为他觉得活得久才是真正的胜利。
哪怕他只比那晓立多活一天。
也要坚持这走到他的灵位棺材前吐口唾沫。
一切的恩怨都已作古。
唯有活的人才能把故事讲给旁人听。
至于怎么说。
那活着的人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即便是极尽扭曲也是无妨。
因为当事人中的另一位已经死了。
总不能再从棺材里跳出来争辩吧?
那岂不是违反了自然之规律?
“等我?为何要等我?”
晓立问道。
二人缓缓走上前。
用手里的挑灯笼的木棍,一人一下的敲了敲晓立的头。
“他还是不够聪明……”
一人说道。
“不,这恰好是聪明过了头的表现。”
另一人说道。
“聪明人还需要问我们为何要找他麻烦而且在这王城之中还没有人阻拦吗?”
一人不解的问道。
“因为他的聪明是小聪明。不是大智慧。小聪明过了头的人,总是觉得自己做的什么事都天衣无缝,根本不会朝那方面去向。大智慧的人估计看到我俩这般静立在桥头,就会下马受缚了。”
一人回答道。
另一人点了点头。
但晓立却依然是听得云里雾里。
不过有一句话,却是听得很是清晰。
那就是在王城之内行此事却无人阻拦。
净街令早已下达。
还是他亲自颁发的。
整个震北王城之内,除了他以外,就只有一人可以做到如此。
那就是定西上官旭尧。
想到这里,他的后背不由得冒出了一阵冷汗。
也恰好就在此时。
身后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晓立不敢回头。
但这脚步声他却是早就听过不止一次。
只不过这次的脚步声,却是一反常态的不再慵懒。
而是变得极为坚定果敢。
“王爷……”
晓立没有转身,也没有回头。
低声说了叫了一句。
“为何要如此呢?”
震北王上官旭尧走到他面前,蹲下身子说道。
和他的目光平齐。
至于什么事。
两人却是都心知肚明。
不用点破,也不必点破。
“在下只求速死。”
晓立弃刀,长跪在地说道。
“为何要如此呢?”
震北王上官旭尧依旧是把先前的话重复了一遍。
就连语气和声调都没有变化。
不悲不喜。
毫无怨怒之情。
晓立不再言语。
只是跪在地上。
震北王上官旭尧叹了口气。
抬眼看了看身后的石桥。
“我觉得人都是有感情的……这么久了,即便你对我没有感情。你也该对这王城的一草一木有些感情才对啊……这些东西怎么能用金钱和利益来衡量呢?”
震北王上官旭尧说道。
这话虽然看似是对着晓立说。
但听上去却更像是一个人的自言自语。
晓立听到后,突然仰面朝天的大笑起来。
震北王上官旭尧听到笑声,匆忙回头。
看到的却是晓立腰间那柄软剑的剑锋。
剑锋抵在他的喉头上。
晓立仍旧在持剑笑着。
只不过从一开始豪迈,变得有些悲慨。
渐渐地,却是又愈发狰狞。
“送我出王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