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秣并没有在等着殊言怎样一个斟词酌句的完美答案,这个问题问了殊言,也问了他自己。
他和莫鸢还算是朋友吗?上一辈恩恩怨怨纠葛下来的仇恨,就这么落在了他的身上,在和他数百年知交的挚友面前划开了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
若真要荀秣选,他一定会毫不犹豫的选择相伴了数百年的莫鸢,而不是为自己从未见过的父母,从不曾相伴的族人复仇。
那些已经逝去的缥缈的,在他心里比不上当下能抓住的最珍贵的东西。
荀秣愣神,自己是不是太自私了?可是用现在换曾经真的值吗?
“荀秣公子?”荀秣回了神,微低头道:“你叫我荀秣就好。”
“好,现下无人你可以直接唤我殊言,我从不曾拘泥什么礼数,你随意就好。”殊言顿了顿,看向荀秣的眼睛:“我若说自己从不想复仇,你可信?”
荀秣愣住了,这句话自己对卫苏说过,这时想起卫苏的答复,荀秣都觉得落在他半边脸上的巴掌让他都没了知觉。
荀秣没说话,抿着嘴一言不发。
殊言笑了笑:“此番前来魔界,不是你的想法吧,莫鸢既是你不顾局势回来询问的朋友,你是要为了复仇与她决裂吗?”
荀秣差点就要脱口而出,用现在换曾经,不值。
但他忍住了,卫苏厉声呵斥他的画面历历在目,他是苍山妖族遗孤,苍山妖族复兴的希望,他不仅是一个妖,还背负着族群的责任,哪怕千钧重也是他推卸不掉的。
纵然千万般不愿,但他没得选。他有……非此不可的理由。
“殊言……既然你有选择的余地,可以放下过去,那我信你视莫鸢为朋友。”荀秣声音平静,好像又变回了之前那个端庄有礼的苍山妖王。
荀秣起身一拜道:“但,还请全力助我妖族复仇。在下多有冒犯还请见谅,告辞了。”
殊言神情淡漠,起身送客。他本以为荀秣是个脱离世俗,亦能放下仇恨的明白人,却也拘泥于此。
殊言断然不会为了过去那些事,葬送了现在的一切——那些他想要好好守护的感情,他想好好守护的人。
荀秣才刚刚离开,宓倾儿便带着祁堇衾在外敲了敲门。殊言正了正神色,“进来吧。”
“为什么不让我去啊?”莫鸢跟夙湮兮两个人待在客房里,百无聊赖的戳着窗口的一盆文竹。
“哎我说你怎么一天到晚就想着听墙角呢?”夙湮兮毫不留情的怼莫鸢。
“你们要是都不瞒着我,我至于去偷听吗?”莫鸢忿忿道。
忽然记起夙湮兮打晕自己的事,忙问道:“好你个夙湮兮,之前为什么打晕我?”
“那是小爷我机智!不然你以为现在还能到处瞎蹦跶?”夙湮兮把莫鸢面前的文竹搬开,一本正经道:“我可有正事跟你说。”
莫鸢冷哼一声:“你个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家伙,能有什么正事?不如先告诉我那时来访的是何人?”
夙湮兮神色飞扬的打了一个响指:“没错!我就要告诉你这个,你猜猜是谁?”
莫鸢一下来了兴趣:“是谁?”夙湮兮神秘兮兮地卖关子:“你肯定想不到,好家伙,跟脱胎换骨了一样。要不是我清晰看见了都不敢信。”
莫鸢的心却一分一分的沉下去了,照夙湮兮这样的说法,自己的猜测也八九不离十,但不等夙湮兮确切的说出来,莫鸢还是不愿意相信。
夙湮兮停了停,看着莫鸢脸色不太对劲,又打着哈哈笑道:“这六界纷繁复杂,谁还没有点苦衷了?等你出去了再好好问问他嘛。看他的样子也不像是他自己的意愿呢。当初我瞧着他也就一只傻狗样……”
“当真是荀秣?”夙湮兮屏息点了点头。
莫鸢早有准备但心还是凉了下去,荀秣要与聿怀为敌,那他们两人之间又该怎么面对彼此呢?
荀秣怎么会是苍山妖族,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他们与聿怀不共戴天?那这五百年在千隐山的共处又如何解释?而自己最初就是为了荀秣下定决心去寻的瑬盏“金不换”,如今短短时日竟已物逝人非了吗?
莫鸢思绪一片混乱,暗下决心。无论如何,势必要弄清楚当年火焚苍山一案的真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