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植民大吃一惊,忙问缘由。徐小姐把报纸掷给他,顾植民不看则已,一看反而哈哈大笑,见徐小姐挑起眉尖,白眼看他,只好赶紧将嘴闭上,拍着报纸道:“只是两个大人物结婚登报而已,你却生什么不相干的闲气?”
“什么不相干?如何不相干?这个姓蒋的喜新厌旧,为了迎娶豪门千金,把结发妻子、再婚妻妾都一并抛弃,也算是个人?”
顾植民也扬着报纸,跟徐小姐打趣,“放心,他们是他们,我们是我们,我俩一生一世,不弃不离。”
徐小姐把笑容按捺住,却翻他一眼,转过身去。不管在外面多奔波疲累,只要回来望见她清丽的面容,顾植民便能忘却一切烦恼。
可惜,烦恼能被短暂忘却,但却始终挥之不去。两个年轻人因为梦想走到一起,但他们最终发现,自己眼下要面对的大事竟是生存。
转过年来,世事如麻。先是徐父遇到风寒,迁延日久,转成肺炎,不得已住进红十字会总医院,顾植民每日出门忙碌,夜里更要留在医院陪伴,为徐小姐尽孝分忧。
到了五月,天气炎热起来,徐父才痊愈出院,他握住顾植民手,感慨道:“帧志这囡囡自主任性,却像个男孩子。以往我与她母亲时时忧虑,害怕她过于刚健,以致不容于汹汹乱世。如今遇到你宽厚仁和,我这心终于安稳下来。”
又叮嘱他早日操办婚事:“晓得你们年轻人心思,只把婚姻礼仪看作俗不可耐的东西。可是刻意地不入世俗,反而才是最深的俗气。”
顾植民只好应允。其实婚事办与不办,不在于他,而在于徐小姐。当初徐小姐私自弃船投奔他时,便再三声明过。
“大丈夫志如鸿鹄。你若与我一起,必要先立业,后成家——要做出自己的化妆品,才是正途。”
然而立业何其难哉。顾植民、徐小姐空有本事,却一无人脉,二无资财,只有手上化学社些许余货,莫说难以售卖,即便售卖出去,利润也寥寥无几。
上海滩虽大,但门户严整,上有洋商买办,中有官商财阀,下又有民商大厂,再下还有欺行霸市的流氓无赖,顾植民只能做一个在小巷里叫卖的“跑街先生”,与乡下货郎无异,若想出头,简直难于登天。
何况这两年局势动荡,普通人手里也无闲钱。顾植民常常背满满一箱货出门,晚上回家还是满满一箱货。徐小姐窥见他愁苦着脸,询问他日常售卖的地方。
“以往是一些女校、大学,后来去纱厂,如今去乡下市镇……”
徐小姐咯咯直笑,道:“表兄研制的雪花膏,物料都是舶来品,成本高,售价贵,乡下又有几人用得起——你呀,南辕北辙。”
顾植民暗怪徐小姐站着说话不腰疼,却也不曾气恼,只是打趣道:“哦?那还要烦请密斯徐指点迷津咯?”
“哼,晓得你口服心不服!”
“没有呀,我是虚心请教,密斯徐觉得在哪里卖好?”
“当然是浙江路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