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植民脑袋发懵,嗓子发堵,缓过神来,发现自己躺在断壁残垣之下,胳膊被一枚铁片割伤。他捂住胳膊,四下望望,瞧见小傅躺在不远处,生死不知。
顾植民心下焦急,蹒跚走过去查看小傅状况,所幸他只是被炮弹震晕脑袋,并无大碍。小傅见他受伤,又惊又急,扶着他就要往租界医院去。顾植民连忙拉住他,口中不断嘶喊,样品,样品。
小傅赶紧去找样品,顾植民不顾疼痛,挥着一只胳膊,四处翻找,却见几个皮箱七零八落摔在地上,里头的样品洒落一地,几乎完全损坏。
顾植民心痛如绞,撑着伤体收拾地上的碎片,小心翼翼找寻未污染的产品,总算保存下一点点,勉强够做一次成分解析。
小傅让师父先行去医院治伤,样品他来送,顾植民摇摇头,将产品宝贝地揣进怀中。小傅拗不过师父,只能搀扶着他,沿路避着流弹枪炮,匆忙赶回培福里33号。
两人敲响培福里大门时,顾植民衣袖已经染红,徐小姐立即回屋拿外套,要领他去医院治疗。宋北山也出来探问情况,见到顾植民惨状,不由色变。
顾植民惨白着脸,将样品小心掏出来递给他,一丝鲜血顺着指尖滴落到宋北山手上,他用力握住匣子,指节直泛出青色。
宋北山望着顾植民,重重点头,这是顾老板拼着命也要带回来的东西,他必定珍惜、珍重,让它发挥出应有的价值。
时间在顾植民养伤、宋北山研发中飞速流逝,面局势亦日渐紧张,八月底,日军轰炸了上海火车南站,上海沦陷在即。大批民族企业家顾虑重重,选择西迁。顾植民也犹豫是否要走,但工厂一旦搬走,这些工人便没法养家,乱世之中,生存更加艰难。
小傅晓得师父心事,他郑重其事,劝顾植民西迁离开,若留在上海,局势混乱,不如退到后方,保存实力,只要他和徐小姐在,百雀羚就在,将来总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顾植民长叹一口气,正欲说话,小炯为从房间探出头来。
“那小傅哥哥和如意姐姐怎么办?你们和阿拉一起走伐?”
顾植民面色严肃,让儿子进屋,专心习字,勿要插嘴。小炯为乖乖听话,又轻轻撇嘴,嘟囔道:“我舍不得如意姐姐……”
顾植民转身,望向小傅,连孩子都舍不得他们,他这个做师父、老板的,又如何能丢下他们,自己脱身而去?!况且这么多工人们,都指靠百雀羚吃饭,他一走了之容易,他们失了工作,又该如何是好?
深夜,顾植民站在书房里,凝视着荣宗敬老先生的那副条幅——“意诚言必中,心正思无邪”。
徐小姐在灯下翻阅一本薄册,正是两人初见之时,她手中那本《实业救国刍议》。她不发一言,只把书卷递给丈夫,静静望着他。
顾植民明白她意思。他郑重接过,再次捧读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