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小姐一直与丈夫并肩,此刻却突然盯住妇人,厉声指出她并非这盒冷霜的主人公,而是许广胜找来做戏的。
众人闻言,一时哗然。
徐小姐上前几步,指着妇人脚下。妇人后退两步,想将脚藏起,然而众人已经看清,只见她足下着一双深紫色绣鞋,不仅与旗袍颜色不搭,也与时下时尚风气相违——来先施白相的都是新式女性,于她们而言,如今皮鞋才是风尚,绣鞋早就弃之不用。
“在场的各位太太小姐们,相信以你们的眼力,必然能够看出这位女士的不妥——她身上这件旗袍,领口、腰部过紧,肩部和后背都微微撑起,旗袍长度仅及膝盖下方两寸。”
她摇摇头,直接下了定论。
“这不是她的衣服。”
徐小姐又让众人瞧妇人的手掌,只见关节处多有茧,是常年劳作留下的痕迹,而且她脸色发黄不细腻,倘若惯用冷霜,到了一抹便能分辨真假的地步,断然不会如此。
妇人哑口无言,不由望向许广胜。
顾植民大喝一声:“你这衣服是从哪偷的?”
妇人急切摇头:“我没偷,是他给我的……”
话说一半,她意识到已然露馅,索性窜躲到许广胜身后,闭目塞听。许广胜面沉如水,呵斥妇人勿要胡乱攀咬,否则对她不客气。
众人纷纷哑然。顾植民冷望过去,愤怒已经填满他胸膛。徐小姐关切地握住他胳膊,摇了摇头。即便他们明知这一切的背后主使就是许广胜的,只要日本人一日在上海滩横行,一日站在许广胜身后,他们就拿他没办法。
先施闹剧就此不了了之,然而顾植民和徐小姐都知道,这只是个开端,还有更多不合格的冷霜尚流落在外。小傅却百思不得其解,此次买进的配料,每桶俱都打开查验过,缘何会如此。
顾植民一言不发,径直走到库房,低头嗅闻起各个木桶。检查过一个又一个,终于,他在一个木桶前站定。他从桶底揩出一抹残余,细细一嗅,眼前顿时浮现出臭水沟的脏污模样。
原来许广胜竟将劣质配料偷偷藏在木桶底部,只铺内圈浅浅一层,四周、上面再覆上品质合格的配料,这样即便全部检查,也查不出问题。
顾植民长叹一声,这些劣质配料量如今已随着冷霜进入顾客手里,隐藏进千家万户之中。唯一庆幸的是,这一批只在上海城内销售,还来得及追回、弥补。
翌日清晨,顾植民和小傅背着钞票,走街串巷说明情况,一家家召回产品,顾客们都很理解,还夸他们负责任、有担当,即使偶有刁难不满,也在他们的再三道歉下,被他们的诚意所打动。
召回所有产品后,经过检查,发现其中一小部分确实被劣料污染,大部分属实没有问题。但为了让客人放心,顾植民与徐小姐商议一番,有了决策。
翌日,顾植民将这批冷霜中的次品全部摘出来,拢共不够一筐,又将合格品堆成小山。徐小姐又请来许多报纸、电台的记者做见证,好友连桂珍自然也在其中。
诸位记者到齐后,许多百姓们也好奇围观。当着众人的面,顾植民将合格品全部推到次品筐处,两者重新混合,众人正不明所以,但见顾植民端出小桶汽油,洋洋洒洒淋到冷霜上。
连桂珍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顾植民扔掉油桶,退开几步,随后他掏出火折子,在众人讶异的目光中,一把将其丢进冷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