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李太后的安排下,李素素顺利出宫。
李太后站在慈寿宫厚重的红漆木门外,目送李素素的身影消失在宫道拐角。
她能做的,也只是尽力保李素素一条命了。
李家落到今日这个境地,她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遥想当年入宫前,她也是李家的女儿。
从什么时候起,她为了她儿子的皇位,与李家生了隔阂?
从什么时候起,她忘了自己是个有血有肉的人,却沦为权力争端下的工具?
李家完了,她不能眼睁睁看着李素素嫁给苏俭,嫁给将李家推入地狱的魔鬼。
以前的李素素在她眼里,不过是一枚用来压制李家的棋子,哪怕老死后宫,哪怕病了残了,她也不会觉得可惜。
可如今不同,如今李家就只剩李素素一人……
今早李太后得知苏俭对李家满门痛下杀手的消息时,她便知道高阳国要变天了。
从人灵战场回来的苏俭,已经变成了一个嗜杀残忍的暴君。
他是在自取灭亡,没有人能救得了他。
可李家满门何其无辜,那些人不仅是李素素的亲人,也是她的亲人,是苏俭的亲人啊。
李家那个不久之前才出生的小娃娃,是她的侄孙,说是满月的时候要抱进宫来给她请安,但在今早,襁褓中的婴儿也被锋利的尖刀了结了性命。
李太后靠在宫门上,她觉得累了,她这一生到如今,还不到四十载,却好似已至暮年。
她对不起李家,亦对不起先帝。
高阳国会有新的国君,新的太后。
世人很快就会忘记她,忘记摄政王,然后忘记这一朝的暴君……
此刻的李太后悲痛不已,了无生志,她深信“得道多助,失道寡助”,苏俭此次势必是要被拉下高位的。
但她却不知,她的儿子已不只是人皇,还是画中仙的傀儡。
这一步,连帝星临尘也算错了。
将画中仙赶出皇宫后,临尘去探过苏俭的神识,已与常人无异。
他哪里会想到,即便画中仙离开了皇宫,还有办法操控苏俭的心神。
……
李府门头上挂着的白幡还未撤去,门前已没有官兵看守。
护送李素素出宫的嬷嬷原本是不同意她回府的,她们得尽快出城。
但李素素拔下头发上的簪子,抵在脖子上,若不能回家看一眼,她逃出城去又有什么意义?
她这一条命留在世上还有什么意义?
李素素颤抖的手推开大门,她已有很多年没回家了。
明明就在一座城里,明明只有几条街的路,于她来说,却恍如隔着千山万水。
如今,还隔着生与死。
今日当真是个好天气,半下午的日光洒在院子里的青砖地上,花圃里的月季花开得正好。
老桃树上有鸟雀啁啾,那棵树是李素素小时候和哥哥一起种下的。
往年桃子成熟时,父亲会给她捎一篮进宫去。
记忆随着熟悉的场景汹涌而至,这府里的每一个地方,李素素都印象深刻。
十年了,她的家恍惚还是老样子。
李素素转过回廊,穿过月洞门,往后院走去。
整座宅子,除了鸟雀之声,半点声响也没有。
每一处都很干净,除了些许落叶告诉来者,这里已有几日无人打扫。
四处都能看到白色的灵幡随风飘荡。
李素素像个游魂一般,在这座空荡荡的宅子里游荡,她最后才去了灵堂。
她有种感觉,她的家人,都在灵堂里,在等她。
灵堂是为她父亲所设,即便她父亲埋骨战场,活着的人为了求个安慰,总是要做场法事的。
可惜亡魂还未来得及超度,便又出了变故。
越靠近灵堂,白色的灵幡越多,在风里轻摇曼舞。
风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让人闻之欲呕。
李素素在敞开的门边站住,怔怔看着门里面的世界。
她没有走进去,她不敢走进去。
满地都是血,无处落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