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长安深刻的知道,他那点微末的棋艺有多丢人,暮雨峰上随便出来一个师姐都能把他按在棋盘上摩擦。
作为丈夫的,怎么会想要在妻子的面前出丑?
所以及时锻炼棋艺,不要太过丢脸也是对徐长安而言十分重要的修炼,毕竟他还想要亲手教云浅下棋,不提升自己怎么行。
而眼前的祝平娘,毋容置疑,她的下棋思路在徐长安眼里就如同发现了什么宝藏。
局势上,她持白子的一手天元直接将本该是优势的白子拉入了普通场子,所以在不放水的情况下,自己与自己下棋,棋力真正意义上的不相上下。
局势焦灼,看的徐长安一阵心痒,呼吸都不自觉加重了许多。
祝平娘:“……”
也不是她分心,而是徐长安那炙热的眼光伤到她了。
她微微抬头瞥了一眼,只见徐长安沉醉在棋盘黑白二色上不可自拔,那眼里浓郁的痴迷之色溢于言表。
徐长安过于认真,并未发觉祝平娘捏着棋子不落反而盯着他看。
“……”祝平娘低下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裙子,嘴角轻轻抽了两下。
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徐长安这么喜欢她,这个少年人平日里哪怕她怎么样装妩媚都不会多瞧一眼,就像是个入定的和尚。
如今虽然变了,可他喜欢的不是她,而是下棋。
“什么毛病。”祝平娘小声嘟囔了一声,只是……她嘴角也勾起了几分。
心情莫名好了起来。
祝平娘继续下棋,她拿着黑子,犹豫良久后落下,旋即想也不想就拿起白子重新将黑子拉入险地,然后又开始新一轮的冥思苦想。
很快的。
因为棋局的局势越发复杂,祝平娘每一手的思考时间越来越长。
天元棋是上来就浪费了先行之利,而姑娘家落子,先手是要贴目给后手的,所以……难度很高的情况下,天元棋的最优解手便是模仿对手落子,给自己争取思考时间的同时扰乱对方的心思。
可问题是,祝平娘现在是自己与自己下,哪有自己扰乱自己心思的?
看一旁那好看的少年,算是扰乱自己的心思吗?
从他的身上瞧见了几分李知白当年优雅的身影,算是扰乱自己的心思吗?
当然算。
祝平娘瞧着徐长安,仿佛回到了当年,她推开道观的门,瞧见的那个坐在石亭中吃茶的李姑娘。
祝平娘的呼吸忍不住也加速了许多。
心是乱了,可对于局势却没有帮助。
徐长安看了这么久,认真思考解法。
很难。
徐长安想了一下,如果让他下场,无论是黑子还是白子,估计早就投了,但是祝平娘偏偏可以自己与自己下的势均力敌。
徐长安醉心局势,额上竟然起了些许水润,太阳穴隐隐作痛。
他真的是越来越佩祝前辈了。
他觉得是不是姑娘家平日里心思过于斑驳,总是想的太多,所以才能一心二用到这般境地?
可问题是,徐长安自认为他的心思也细腻、斑驳,是不是意味着他有朝一日的棋艺也不会差了?
最好是。
河水湍急的声响响彻在耳边,配合上淅沥雨声,闭上眼睛还以为天上下了一阵子暴雨,水流声能让人心思宁静。
此时,祝平娘的动作忽然发生了改变,她像是抓住了什么自己的破绽,整个人的节奏出现了一瞬间的变化。
也许是觉得亭子里的光线有些暗了,祝平娘一边落子,一边下意识的就拉开了身旁的帘子。
一抹阳光裹挟着略微寒冷的雨水进来,洒在她的面上。
她身子摇晃,落子的速度越来越快,到最后……明显已经到了胜负手。
随着徐长安的意犹未尽,这样的棋局也落下了帷幕。
徐长安长长的叹息后,不舍的说道:“白子……赢了。”
纵然落了天元一子,可还是赢了,其中曲折让徐长安都觉得很不容易,可同时也为了黑子的落败而感觉到惋惜。
“长安。”
“在。”
徐长安看过去,忽然发现祝平娘此时面色十分认真。
被一个黑长直这样盯着,徐长安下意识坐直了身体。
“黑子输了……你可有觉得可惜。”祝平娘问。
“有。”徐长安点头。
“欸?”似乎是听到了意料之外的答案,祝平娘偏着头,整个人都愣了一下。
“可惜这盘棋没有下的更久一些,毕竟真的很精彩。”徐长安摇摇头:“至于说为了黑子落败而惋惜,那没有。”
毕竟,黑子无论陷入怎么样的局势都十分的努力,他都看在眼里。
在付出了全部的努力之下,哪怕输了,也没有什么好惋惜的。
“说话说一半。”祝平娘给了徐长安一个白眼,随后笑着:“是吧……只要努力了,便不会觉得惋惜……所以,你该是能理解姐姐我才是。”
“嗯?”徐长安闻言,直接说道:“祝姐姐,您说什么呢。”
“阿白是白子,我是黑子,她总是会赢,可不一样的是,姐姐我还没有与黑子一般努力过就要输了……”祝平娘撇撇嘴:“这我怎么可能满意?所以……你一定要在这事儿上,好好帮衬着姐姐才是。”
徐长安:“……”
他一时间无语,可偏偏的,祝平娘举的这个例子他一下就能明白。
祝平娘既然喜欢他先生,那么不努力一番就输掉,自然会很不甘心。
是敲打自己收集情报要认真?
“祝姐姐,您和先生的事情……就像这盘棋。”徐长安无奈。
“是说,你在旁边看着就行?”祝平娘拿起一颗蜜饯咬了一口,随后幽怨的看着徐长安:“没良心的东西,姐姐给你献上了一盘好看的棋,你便这样对我?”
“观棋不语真君子。”徐长安避开祝平娘的视线。
“少来,君子还远庖厨呢。”祝平娘晃了晃手里带着牙印的蜜饯:“手艺不错,我很喜欢。”
“您喜欢就好。”徐长安无奈。
“嗯。”祝平娘瞧着徐长安那吃瘪的模样,掩面轻轻笑着。
她自打和徐长安一起说话,便总是发自内心的笑。
她很喜欢看徐长安加在自己和阿白只见那没有办法,却又避不开的模样。
“白子自然是会赢的。”祝平娘忽然说道:“这可是阿白,我怎么会教她输?所以无论下多久……最后,总会是她赢。”
徐长安闻言一愣,忽然瞳孔一缩,立刻道:“您方才……不会是放水了吧。”
“你猜。”祝平娘眼看着徐长安在那儿怀疑人生,摇头:“听见了水声,便觉得阿白该赢了,反正……你看了个高兴,便也够了。”
“说好的黑子努力过,才不可惜了呢。”徐长安看着她
“也不一定要全力,只要能骗的了自己,让自己觉得有努力过就好了。”祝平娘伸了个懒腰,小的很好看。
“有些事情,尽管知晓会是输,可不努力一番,便不甘心。”
她从头到尾,就知道自己一定会输,但是为了曾经对阿白的心动,依旧会去做。
这,便是炼心。
可如今的祝平娘有些奇怪,因为她发现让她心动其实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情。
她瞧着手中的蜜饯,又看了看那因为自己看了一盘“假棋”而闷闷不乐的徐长安。
难道她其实是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