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鸟
猩红的火光直冲夜空,凯文站在火场中,面前是一栋熊熊燃焼的别墅。黑色的灰烬飞雪般盘旋在空中,别墅一层层坍塌下去,只剩焦黑的梁柱屹立在烈火中,仿佛巨人的骸骨。
“凯文……”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艾琳倒在血泊中,面色灰败,血汩汩从腰间的伤口涌出。凯文正想开口,一声枪响突然击碎了寂静。艾琳的头歪到一边,血从心脏的弹孔涌了出来。
凯文的瞳孔骤然紧缩,僵硬的回过头。一个男孩站在身后,手里的枪还冒着硝烟。
那是八岁时的他。
男孩穿着沾满鲜血的衬衫,脸上无悲无喜。他静静凝视着凯文,眼里仿佛有一把回溯光阴的长钩,一下子把凯文拉回不堪回首的过去。凯文的呼吸陡然急促,双手发冷,嘴唇微微颤抖,好像周围的氧气正被男孩吸走。
就在这时,男孩眼里突然有了生气。他踉踉跄跄的朝前走了两步,朝凯文张开双臂,眼里满是渴望。凯文的腿一软,竟跌坐在地上,他不敢跟男孩对视,狼狈不堪的往后缩,就像避开一个瘟神。
男孩的表情瞬间凝固,两行血泪从眼眶中涌出。他绝望的伸着手,身体突然燃焼起来,瞬间化作飞灰。
凯文惊魂不定的望着他,直到一个身影突然穿过身体。他霍然回首,幼年的兰斯从身边跑过,穿着衬衫短裤,面色健康红润,眼里闪着明快的光。凯文下意识的伸出手,兰斯却径直穿过他的身体。
“等等!”凯文急忙叫道,喉管却被堵住了。兰斯的背影渐渐变高,从孩童到少年再到青年,他大步跑向那道光,凯文仓皇的追逐着,却被渐渐扔在身后。他疯狂的大叫,想求兰斯停下来,却只能发出破风箱般的声音。脚下的路变得黏滞,无数枯骨伸出森白的手,把他拖进了淤泥中。凯文渐渐放弃了挣扎,不再呼救,只徒劳的朝兰斯伸出手,直到终于被淤泥掩盖。
窒息的痛苦消失了,四周伸手不见五指。但当凯文回过神时,却发现自己正身处一座废弃的露天剧院。剧院里空无一人,舞台上放着一具黑色棺木。凯文坐在第一排,一束光打在了舞台上,有人揭开了帘幕,走到台上坐下。他全身罩在黑袍下,胸口别着一朵白玫瑰,打扮得像个送葬人。
送葬人……对了,这是他的葬礼。
凯文的心不可思议的平静下来,送葬人将一把大提琴放在脚下,拉起了一支安魂曲。沉沉的乐声从琴弓间溢出,乐声低柔婉转,仿佛在追忆一段逝去的岁月。昏暗的灯光照在送葬人身上,凯文坐在第一排,送葬人却看不到他,专心拉着琴,脸藏在深深的阴影中。
剧院里忽然起风了,凯文抬起头,一片雪花穿过他的身体,落在破旧的天鹅绒座椅上。细雪悄然落在棺木上,落在送葬人肩头。他的肩上很快积了薄薄一层雪,凝肃的身影仿佛雪中的青松。顷刻之间,雪下大了,雪片密集宽阔,宛如纷纷丝巾在为记忆擦拭锈迹。坠落的雪片纷纷扬起,托着乐声在空中翩然回旋。
一曲终了,送葬人站起来,朝虚空鞠了一躬,身上突然腾起火焰。送葬人走到棺木前,摘下胸前的白玫瑰放在棺木上。火舌立刻吞没了棺木,他跪下来亲吻冰冷的棺木,一行泪水沿着脸庞滑落。烈火焼尽了身上的黑袍,凯文终于认出了他的脸。
那是兰斯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