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安详的靠在椅子上,犹如一尊石雕,只有当鹰飞过时,眼珠才随之转动。
“我又失去了一切。”他平静的说。
吉尔伯特心头一颤。听说菲利克斯把他从尸堆里挖出来时,莱特身上十几处枪伤,一颗子弹卡在了颅内,脑内积血压迫视神经,引发严重感染。子弹的位置非常危险,硬取会伤到颅内神经,只有任由它留在颅内。
“莱特,”他轻声唤道,“你听得到我说话吗?”
莱特的眼皮微微颤动,眼中仿佛一潭死水。吉尔伯特跪了下来,掩面痛哭。
“对不起!”他哽咽道。
莱特不明白他为什么道歉。吉尔伯特没有勉强,保证下午再来看他,同时提醒他不要随意走动,到处都贴着他的通缉令。莱特没有出声,吉尔伯特离开后,他才缓缓从椅子上站起来,推开了盥洗室的门。
有一瞬间,他以为看到的是别人的脸。镜中的人苍老疲惫,嘴角微微下垂,下巴上满是胡茬,浑浊的眼中布满了血丝,昏暗而死气沉沉,仿佛一个被岁月压垮的老人。莱特慢慢拔出枪,一枚一枚数着子弹填进去,用掌心一磕,弹夹复位,发出清脆的咔哒声。他拉开保险栓,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
这时,镜中突然多了一个人影。西蒙尼站在镜中,满身是血,面孔苍白如骨。莱特骇得后退了半步,跌坐在瓷砖上,有人把手放在肩上。他回过头,却发现卢恩站在身后,仿佛从棺材里跳出来,皮肤苍白冰冷,胸前的窟窿汩汩冒着血。
“为什么?”他喃喃道,眼中流下两行血泪,“爸爸只是想保护你们啊,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别过来!”莱特骇得大叫起来,朝幻影连连开枪,把镜子打得粉碎。但幻影一个接一个跳了出来,莱特拼命叩动扳机,打光了所有子弹,枪机发出咔哒的空响。所有亡灵都朝他伸出手,他用身体撞开了盥洗室的门,在走廊上夺命狂奔。
无论逃到哪里,亡灵无处不在,用黑洞洞的眼神凝视着他。莱特濒临崩溃,用棉被紧紧把自己裹成一团,日复一日,他睁着眼睛,直到天明。
为了躲避亡者的纠缠,莱特开始渴望阳光。他每天都会出去闲逛,但医院里充满了伤患痛苦的呻吟,空气里弥漫着脓血和排泄物的恶臭。除此之外,还有一些样貌古怪的小孩被送进来,这些小孩要么头大得出奇,血液不断从眼眶渗出,全身裹满纱布,要么皮肤剥落,全身肿胀,脸上布满了可怖的红斑。
医院条件有限,这些孩子都活不了多久。莱特听人说,这是辐射病。二十多年前核弹爆炸时他们还未出生,却从父母身上继承了可怕的疾病,从皮肤癌到慢粒白血病,每天都有许多孩子悲惨的死去。莱特仿佛坠落到无底深渊,生命的含义不过是一滩血,一阵痛苦的挣扎和一声最后的哀号。无论走到哪里,他看到的都是死亡,像一个逃不出去的噩梦,和平仿佛是上辈子的事了。
“罗斯家必须有人活下去。”这是他告诉菲尔德的话。但他怎么记不清亲人的音容笑貌了呢?随着时间的推移,除了战争和死亡,他已经想不起正常的生活是什么样子。
一天午后,莱特上了楼梯,打算去天台上透透气,却听到了口琴的声音。口琴声轻快明朗,仿佛有人拨动着阳光的和弦。蓝天如洗,阳光明媚,天台上晾着许多被单,洁白的被单在风里翻飞,犹如一只只轻盈的白蝴蝶,空气里弥漫着干净的消毒水气味。莱特揭开被单,循声往前走去。
起风了。
疾风一下子掀起被单,把几副被单吹上了天空。莱特的瞳孔突然放大了:“菲——”
口琴声停了下来,莱特怔怔的望着面前的少年。他坐在轮椅上,头发是极浅的银色,皮肤在阳光下白得透明,眼睛却是一种不正常的水红色,面容清秀。少年歪了歪头,友善的和他打招呼:“下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