峻善镇这几天气氛有些沉重。
日子不太平。
最先出事的是孙家商行,他们的商队被黑狼寨打劫,小姐被抓去当了压寨夫人,几十个人死得只剩一个。
然后。孙家商行逃回来的这个武师在去衙门报官的时候失踪,找天魁帮主持公道的老管家也莫名失了踪。
出了这两件事,大家都纷纷感叹黑狼寨真的是气焰滔天,竟然敢潜入峻善镇来杀人灭口!孙家商行的不少伙计更是纷纷逃回家中,无论如何不敢再去上工。
但还没几天,就有消息传来——有人在大乌山山脚下看到了许多女人的尸体,壮着胆子上山一看,却发现整个黑狼寨上上下下死了个精光!
孙家商行的几个忠心老仆急忙快马加鞭赶去,却没能找到自家小姐的尸首。连带着一个侍女,两人都没了下落。
同样没了下落的,还有黑狼寨的韩寨主。
三个大活人,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让大家都很担心害怕。
虽然黑狼寨没了,对大家都是好事。可偌大的黑狼寨竟然死了个精光,要是那杀人的人——或者什么东西——潜入了峻善镇,大家该怎么办?
一时间,镇上人心惶惶。镇丞和镇尉商量之后,点齐人马去了一趟黑狼寨。将所有钱财全都运下来,然后一把火,把山寨烧成了一片废墟。
镇丞作主,处理了那些运回来的钱财。拿出底册来,按照历年被黑狼寨劫掠的损失,赔给各位苦主。
其中得到最多赔偿的,自然就是孙家商行。
有人估算,如果不考虑死了一批人,以及丢了自家老板的话,孙家商行这次似乎还赚到了呢。
镇丞的做法让大家定下了心,反正黑狼寨已经没了,那血洗黑狼寨的甭管是什么,总之没来峻善镇,大家也就懒得管了。
没有了打家劫舍的绿林,未来峻善镇的日子或许会过得更好一些吧?
但还没等大家安心几天,又是一桩大事发生了。
何天魁何老爷子出门访友,不知道怎么的就遇上了妖怪。大家恶战一场,何老爷子杀了妖怪,自己也受了重伤。支撑着回到家里之后,就躺在床上一病不起。
这消息可比之前一个严重多了。和黑狼寨那个祸害不同,天魁帮是峻善镇的擎天白玉柱,而何老爷子是天魁帮的架海紫金梁。何老爷子要是出了事,天魁帮很可能就要完蛋;天魁帮要是完蛋了,那整个峻善镇都要遭殃!
这次就连镇丞都慌了神,急忙去探病。但偏偏何园闭门不见客,理由是——何老爷子伤重,不宜见客。
伤重到不宜见客?这究竟是有伤得多严重啊!
一时间,峻善镇人心惶惶,就连饭馆里面的酒客们,若非是着实喝多了,说话都是小心翼翼的。
沉重的低气压笼罩着整个峻善镇,低气压的中心则是何园,是何园里面那张床,是躺在床上的那个老人。
半夜,何天魁睁开了眼睛。
他没办法睡得好,只要睡着了,就会梦见一双眼睛。
那双除了凶残狂暴之外找不到任何其它感情的眼睛,让他毛骨悚然,一次次从噩梦之中惊醒。
他勉强坐起来,却惊醒了守在卧室门口的徒弟,急忙跑进来扶住他,询问他要不要喝点汤药。
何天魁摇摇手,示意等会儿再说。
他的伤其实没说的那么重,无非是被韩风刺了一刀,又跟潘龙实打实硬拼而伤了脏腑而已。
这种程度的伤,对于普通人来说足以致命,但对于先天高手来说,其实也就那样。
更不用说何家家底丰厚,各种比黄金宝石还昂贵的疗伤药都有准备。他又当时就服了药……以他的伤势,只要安心静养,最多半个月就能恢复得差不多。
但他就是没办法安心静养。
每天夜里,他都要被噩梦频繁惊醒,几乎没办法休息。反而是白天,阳光透过窗户落进来的时候,他倒是能够稍稍睡踏实一点。
对于一个已经活了一百一十多岁的老人来说,这种作息方式是极为糟糕的。几天下来,他的伤势虽然有些好转,但精神却越发憔悴。
他知道,自己的情况不妙了。
这次的伤,怕是坏了自己的元气。
原本他估摸自己还能再活个三五年,现在看来,可能……他连今年都熬不过去了。
每当想到自己命不久矣,他都十分愤恨。若不是担心会引人注意,甚至于不止一次想要让徒子徒孙们下手,把孙家给杀个精光!
都是孙家丫头惹的事!要是孙家早早死绝了,哪里会有这么多事!
他的儿子不会死,他自己也不会受这么重的伤,更不会惹上危险的仇家。
现在何天魁最担心的,就是那两个年轻人的长辈。
那个被自己一掌打死的没什么大不了,但那个被自己打下悬崖摔得粉身碎骨的,只怕背后有很厉害的人物。
无论这人究竟是练的什么邪门功法也好,还是有什么特殊血脉也好,他既然有短时间内打不死的能耐,他的长辈肯定也有,而且只会比他更强!
一想到可能有一个武功接近甚至达到先天境界的高手来找自己报仇,这人甚至还能在短时间内变成不死之身,何天魁心里就害怕。
最可怕的是,那样的高手,没准还不止一个!
他甚至有些后悔,觉得自己不应该去追杀那些人。
儿子死了,的确是很让他生气。可他毕竟还有一个儿子和一个女儿,还有一大群徒子徒孙。
要是那人的长辈找到线索,找上门来,他的所有的这一切,都要完蛋!
每当想到这里,他就忐忑不安、辗转难眠。
他甚至觉得,有一把刀悬在空中,悬在何园的上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它就会落下来,将整个何园碾碎,化为一片齑粉!
何老太爷叹着气,再次躺下,昏昏沉沉地睡去,然后再次被噩梦惊醒。
他又梦见那人的长辈来了,一样鲜红的眼睛,一样残暴到让人恐慌的杀气,只是更成熟,更强。
他猛地坐起来,想要喊徒弟进来服侍自己吃药,却突然感觉身体有些不舒服,然后忍不住咳嗽了几声,紧接着就双眼剧痛难以睁开,而且不知道怎么的,眼泪哗啦啦地流了出来。
“这是怎么回事?”他惊讶地问。
无人回答。
他心中“咯噔”一声,顿时升起了不祥的预感。
侧耳倾听,可惜静室隔绝了外面的声音,他几乎什么都听不见。
除了……一个沉重的呼吸。
那呼吸声就在门外,在本该是他徒弟守着的地方。
何天魁心中大惊,就要运功对敌。但一提真气,却发现丹田空荡荡的,一丝真气都难以提起。
不仅如此,他身上的力气也飞快地消逝,只是片刻功夫,就已经连站起来都做不到,只能勉强坐着。
再过了一会儿,他甚至连坐都坐不住,只能重新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