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两个多月时间,顾骁野眼睁睁看着许落的脸,像是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她昏睡不醒,高烧不止,也曾断续醒来过几次,就着他的手喝完药,又沉沉睡去。
每一次她醒来,她的脸就会变得异样几分。
后来,她的模样终于不再变化,但,她已再不是昔日的许落。
明明五官还是当初的五官,她的脸上已再没有那些红疹。
可那双清澈灵动的眸,仿若变作了一潭死水,没有半分生机,黯淡无光。
原本白皙的肌肤,嫣红的唇,也变得晦暗无比。
很难说她哪里发生了变化,可变化又似乎无处不在。
就好像傍晚时天边那缕最绚烂的云霞,眨眼间便消散了,随风湮灭于寂寂的平凡与黯淡里。
便连她的声音,也都改变了,变得很有些嘶哑,再无往日的半点清婉娇柔。
若不是顾骁野亲眼目睹许落的变化,怕是此刻,看到眼前这个女孩,绝不可能会将她和许落联系起来。
他会以为,她是另一个人。
大夫们束手无策,起初认为许落可能是中了另一种毒,但什么毒,却一个也说不出来。
温平几乎动用了所有的逼供手段,先前迎香不过盏茶功夫就交待了似云花的事,但这次,无论如何拷打,她都说自己除了似云花的花粉外,没有给许落下过别的毒。
没有人能熬过锦衣卫的刑罚,迎香自然也不能。
她的供词,该是可信的。
顾骁野给京都传去急信,紧急叫来了太医令。
太医令带着数名医术高超的太医日夜兼程赶来郧州,几番商讨后认为,医典中曾记载过一种罕见的气血早衰之症,以许落的情况看来,很可能就是患了此症。
此症通常是自娘胎中生而有之,只要不发作,病人就不会有任何异样。
但很可能是似云花的毒性,引得气血早衰之症提前发生,导致许落高烧昏迷不醒,体内脏器机能急剧下降,这才让许落的容貌发生了如此大的变化。
若真的是气血早衰之症,再高明的大夫也无力回天,再好的良药,也只能适当延缓病情发作,尽量延长病人的寿命,却不能彻底根治。
也就是说,余生,许落很可能就要顶着这样一张脸生活了。
*
夜色已深,厅内烛火明亮。
百里长安将一封信呈给顾骁野,语气很有些凝重:“郭丞相又来信了。这次百官请愿之事非同寻常,臣以为,皇上还是早点回京都处理才好。”
按照原定计划,他们本该早就回了京都,只是因了许落的病,不得不在郧州城一留再留。
两个多月前,京都突然传言四起,说顾骁野即将册封一个女相士做皇后,礼部已经在拟定相关诏命。
那个女相士,正是当初顾骁野登基之初,在全国下发的那份海捕文书中所画之女子。
自古以来,相士不过是三教九流中上不得台面的人,怎能担纲国母,被封为皇后?
先前顾骁野大张旗鼓地寻人也就罢了,但要真将相士册封为皇后,朝臣们是万万不能接受的。
也不知哪个大臣带头上奏请愿,恳请顾骁野立刻返回京都,收回册封女相士为皇后的成命。
奏报一封封往上递,最开始丞相郭禹都压了下来。
但那些大臣们见郭禹不理会,越发群情沸腾,竟然在承乾门外下跪请愿,闹得整个京都沸沸扬扬,国民议论纷纷。
郭禹也实在是没办法了,这才给顾骁野接连送来急信。
“皇上,郭丞相到底只是丞相,没法对那些请愿的大臣做些什么。”
百里长安忍不住再度开口,“除了皇上亲自回去处置,怕是再没有别的办法。”
一阵沉默后。
顾骁野带了几分喑哑的声音低低响起:“朕现在不能走。”
“臣知道皇上是担心许姑娘,想等许姑娘醒了再带她一起回京都。可许姑娘的情况现在已稳定住,太医都说了,她不会有生命危险。”
百里长安说,“依臣之见,不如就让许姑娘留在郧州养病,待伤好了再让锦衣卫护送她回京都。眼下情况紧急,若是再耽搁下去......”
必定生变。
只可惜,他的话尚未说完,就被打断。
顾骁野断然道:“不行。”
他好不容易才找到她,绝不可能将她一个人丢在郧州城。
百里长安心下无奈,“那郭丞相那边,该如何回复?”
“传信郭禹,但凡请愿大臣,一律在承乾门外,当众杖刑三十。”
顾骁野冷声道,“带头作乱者,交由锦衣卫镇抚司处理。其他事宜,待朕回了京都再说。”
百里长安迟疑:“请愿一事,涉及人数众多,若全都杖刑,那朝中官员怕是十之八九,都不能幸免……”
“封后之事,朕意已决,不会因为他们请个愿就收回成命。”
顾骁野冷冷道,“朕便是回了京都,也是如此处理,断不会给这些人半分情面。”
两个多月前,许落还没有病,他本打算一到京都就封后。
但现在许落尚未康复,封后之事怕是得推迟,须得先给她治好了病再说。
封后可以暂缓,但绝无可能更改。
一时之间,百里长安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感受。
皇上在这郧州城耽搁了两个多月,放着朝中之事不管,也非要等许落醒来。
可许落现在的样子,他虽然没有亲见,但听得太医说,模样完完全全变了一个人,且据说这是种什么血气早衰之症,根本就治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