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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梦境

顾渊只是轻轻瞥了他一眼,然后伸手,挥击,宋拾就像一条破布口袋一样,重重砸在了地上。

“我没有怪罪到云暖头上,我也不觉得她有错,相反,我觉得错处从头到尾都在你。”顾渊蹲着看他,眼底一片漠然,“我只是告诉你,如何破除心魔罢了。一件事有很多不同的看待方式,譬如你经历的这件,你可以觉得是你的错,你害得云暖三番五次受伤;你也可以觉得是云暖的错,若不是她爱上了你要跟随你,你不可能有心魔;你也可以觉得是魔宗的错,若不是他们管辖如此怪癖严苛,你们也不会如此痛苦。”

他道,“你甚至可以怪罪全世界,怪罪他们古板而不懂变通,觉得魔族与仙门就该对立,‘存在即合理’这句话本身就是错的,只有得到他们自己的认可,别人才应该存在。”

宋拾趴在地上,愣愣地听着。

“一件事的看待方式太多,有从自我出发,有从道德出发,有从利益出发,有从大众出发,还有的单纯只是因为事件存在,它存在,就没有道理抹去。”顾渊道,“你看待事务过于刻板,所以把自己困死在心魔里,永远也出不去。”

他说,“我并非叫你为了开脱自己而伤害他人,我只是希望你能从心魔里脱出,然后将这股力量重新运用。而不是一直在这耗着,耗到木云暖再一次为你而死,就死在你的身边,死得连骨灰也不剩。”

宋拾心底微怔,“你在说什么?”

他努力站起来,摇摇摆摆往后退了两步,满眼的不可置信,“你在说什么?云暖不是被花凉抓走了吗?怎么可能死在我身边呢?”

“你将自己困在心魔铸造的幻境里十几日,这十几日你但凡睁眼瞧上一瞧,就会发现木云暖一直在你身边,想尽办法也要唤醒你。”顾渊看着他,“而你终日沉湎在自己的悲伤中,死活不愿醒来。”

不等宋拾反驳,顾渊就微微一笑,“无事,醒不醒来是你自己做选择,左右你再不醒,在外面的世界也便是相当于死了,过几日云暖估摸着也要随你一道去了。”

他看着宋拾,像是没什么情绪起伏的怪人,一点也不心痛自己要好的朋友:“挺好的,生不同衾,能并骨也是不错的选择。”

宋拾在顾渊的话语中眼眶越来越红,却偏偏被顾渊死死压制动弹不得,他震惊地听着顾渊没什么感情一般陈述这些话,嘶哑着嗓音怒吼:“你疯了吗顾渊?你的心被狗吃了吗?!为何你能如此云淡风轻说出这些话?!云暖不算是你的朋友吗?!!”

顾渊毫无表情地看着因为心魔而情绪起伏极大的宋拾,歪了歪头,“我说的有错吗?叫我顾渊了,说我的心被狗吃了,宋方旭,你自己瞧瞧自己,可还是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宋小公子?为了自己的姑娘能不顾一切奔跑的宋小公子?”

“人死了?你见过云暖死了吗?你就把自己封闭起来,任由心魔肆意生长,直到将自己困死在牢笼里,过着自欺欺人的日子?”顾渊毫不留情地嘲讽,“你为木云暖做过任何努力吗?有过吗?自己成了天下第一剑,不过是背上了个好听的名声,让魔宗人自己胆寒,自己怯懦自己将木云暖拱手送回,你可有想过自己去争取?”

顾渊冰冷的眼神几乎将宋拾冻结,“不,你没有,你从未有过这种想法。”

宋拾抬头,在顾渊的眼底里看到的只有一片寒霜。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顾渊,哪怕是池语死了、救回来又再次濒死,他也从未见到过这样的顾渊。

这样令人恐惧的、不会给人留任何退路、没有半点感情的,顾渊。

他被顾渊冷冷地注视着,仿佛身处千里冰原,吹过来的风都裹满了透骨的冰碴。

宋拾还是退缩着,不愿面对事实:“顾公子,你说的再好,有什么用?事实就是云暖被花凉抓走了,再也回不来了……我出去有什么用?你骗我醒来有什么用?让我交出天涯朽木,继续帮你的小姑娘续命?我呸!我的云暖都死了,凭什么要让池语活着?我现在是真后悔啊,后悔答应你来救她一命,后悔听你的话叫来了云暖,或许不是池语,她也不会死……”

他说到后来,甚至开始大笑,笑得一脸是泪:“当年池语死了,那时的你和现在的我有什么区别?”

原本只是嘲讽看着宋拾的顾渊彻底怒了。

池语是他的底线,而如今,宋拾正踩着他的底线在疯狂地跳舞。

他不确定心魔到底影响了宋拾多少,眼下看来已然快占据了他整个心境,但这可不是顾渊手下留情的理由。

他选择挑战顾渊的底线,那顾渊也就没必要继续劝诫他安生醒来了。

上手揍罢。

左右揍不死,那就往死里揍,揍到他神志不清脱离心魔掌控,揍到他彻底没意识脱离整个梦境为止。

“我来告诉你,那时的我和现在的你有什么区别。”顾渊站直了,轻轻拍了拍长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又理了理头发,脱掉了鹤氅露出了里头的窄袖,大抵是没那么宽的袖子方便揍人,“彼时我几度疯魔,但我清醒知道,我若是死了,淞念就当真是死了,没人会再想将她救回来了。而你,说句不好听的,哪怕人没死,也会被你给熬死,你心里太脆弱了,甚至能被心魔影响成这么丢人的模样。”

他的拳头落在宋拾脸上的前一刻,顾渊冷冷道:“若非要论后悔,那也应当是我和淞念后悔在先,你最好祈祷自己不要成为我们最后悔救了的人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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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语和木楚在翠谷坐了大约半日,正在思索顾渊会以怎样的方式救宋拾回来时,原本躺在床上紧闭双目的宋拾忽然翻身坐起,哇地冲着榻边呕了一口血。

顾渊随即震碎了结界站起来,冲着池语喊了一声:“阵法!”

池语当即明白,顺手丢了个方才已然套好的阵盘过去,堪堪压制住了宋拾体内正当虚弱的心魔。

还没等宋拾直起身子,顾渊先走过来,揪起他的衣领就冲着脸上一拳,几乎要将眼睛鼻子全打歪了去。

那一拳着实吓了池语和木楚一跳,顾渊少见地动了怒火,掰着宋拾的脸强迫他注视自己,“来,方才梦境里的屁话你再重新讲一遍。”

俩人不知道宋拾方才都说过什么,只是瞧见宋拾原本在看见木楚时的惊喜眼神被顾渊生生掐断,还未来及高兴就被他死死钳制住,迫使他仰头看着顾渊,“对……不住……”

“一句对不住就能打发了?我当真想按着你给两位姑娘磕个头,方能解恨。”顾渊也不解释,只是冰冷笑了一声,“不愧是你啊,天、下、第、一、剑。”

天下第一剑这五个字被顾渊说得咬牙切齿,池语听得挑了挑眉,心说,这估摸着是踩到顾渊的底线了,否则不会发这么大火。

宋拾不断地道歉,连见到木楚的喜悦也被生生压了下去,“是心魔……是心魔,我没能控制住……抱歉抱歉……”

木楚心说这小子惹到大佛了,也该好好吃些教训,甚至就坐在那,心情明显好了不少。

顾渊也察觉到了,他松开了捏住宋拾下巴的手,宋拾立马跳下床,冲过去紧紧抱住了木楚。

再大的隔阂,这么一闹,也都不算是个事儿了。

池语知趣地挪了个位置,和顾渊一道坐在床上,听着他道:“既然如此,那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