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秋翎嗤笑一声:“早让你喊康宁来了,偏要在这装模作样。”
颜清不以为然:“把水喝了。快点!”她把杯子送到他嘴边。
“可不敢再喷我一脸,不然我拿嘴喂你。”
卫秋翎一听,瞬间被吸到嘴里的热茶呛到,咳得差点喘不过气来。
嫣仪等婢子心急如焚,不禁越矩挑帘进去一探究竟,却被卫秋翎拿书砸了个正着。
“滚出去!”
颜清坐着地毯上,双着捧着茶盅,从婢子入内到出去,她都保持着原有的姿势,非常端庄,未曾看她们一眼。
待书房内只余他二人时,卫秋翎将茶盅接过来,一喝而尽,尔后把茶盅搁在书案上。
“太后不会因为许佑精和楚盛安的事为难你。”卫秋翎终是给了颜清定心丸。
颜清莞尔:“那就好。”既然他愿意搭话,那现在可以请义兄进来了。“我也饿了,让你的厨子做些美食吃可好?”
“我不吃。你自己去。”卫秋翎说完又躺下,背对着她。
颜清又听到肚子咕咕叫的声音,伸手拍了拍他肩膀,“你肚子又叫了呢,真失礼。在我这世人公认的天下第一美人面前,你不能有点风度吗?”
卫秋翎霍然坐起,转身盯着她:“真是臭不要脸,瞧你这刻薄相,跟扫把星有区别吗?不仅克母还克父,凡是和你接近的人谁不是厄运缠身?风吹即倒,瘦骨嶙峋还敢自称天下第一美人?”
颜清没猜到他会说出这么难听的话,她确实不止克父克母,还害死了感情极好的同门手足,加上白日受的委屈累积在心里还未曾散去,悲从中来眼眶倏地红了,升腾的水气凝结成珠不过是瞬间的事。
卫秋翎明显一怔,大概没想到颜清会被他骂哭吧。
她不是第一个在卫秋翎跟前哭的女子,六公主因他冷漠不理睬,每回见着他都哭鼻子,还有那个苗掬月,总是背着他抹眼泪,好像他折断了她的琴弦一般,还有几个从地方进京的郡主、县主,每回都痴痴傻傻看着他红了眼。
可她们的泪与他何干?眼前这个女人掉落的眼泪为何烫手?
“喊康宁进来。”卫秋翎喉咙发紧,伸手接住颜清一滴眼泪,紧紧握在手里,眼神如刀般锋利:“不要弄脏我的毯子你赔不起。”
颜清扯掉他一角衣摆拭眼泪,他又在索赔,那严肃认真的样子仿佛说真的一样,颜清一个铜板都不可能给他,脸皮厚着呢,“你呀,活该给楚上将军敲竹杠。”
卫秋翎冷笑道:“我只是不跟他那个愣头青计较罢了,粗鄙无礼,你还当被他看上很光荣?实话告诉你吧,若你真嫁作他妇,哼,活不了几年。”
颜清未曾在与楚盛安的关系上想得太远,因为根本不可能。
卫秋翎的话极尽嘲讽,但听在她耳里,竟然有点酸味。
“公子这样一说,我倒想挑战一下,待他归来,设个局结秦晋之好。”
卫秋翎蓦然一震,紧接着扼着自己咽喉,似强忍着什么,终是忍不住一阵猛咳。
颜清真怕他喘不过来一命呜呼,用手帕包住右手伸到他背后按他的穴位,帮他缓解痛苦。因她熟悉各大穴位的作用,虽不方便碰其它地方,但后背的穴道也能起作用。
卫秋翎咳了快半刻钟,在颜清的帮助下,慢慢缓过来。
“嫣仪,备膳。”他艰难地开口,声音很低。
颜清感觉这话传不到外头,想起身过去说,却被他拉住大袖。
“你刚才号脉是个什么情况?”卫秋翎问道。
颜清回眸看向他,只看到他侧脸,“寒热相冲,得我义兄来给你诊治,我初学医术,怕有遗漏。”
卫秋翎哼道:“你信不信我给你号脉也能号出个病来?”
颜清笑了,大大方方把右腕亮给他:“来呀,你号吧。”
卫秋翎果真抚上她脉博,凝脂似的触感在指腹晕开。足有一刻钟,他才收回手,嘲讽道:“你还是别给人看病了。”
“为什么?”
“我怕他们明明能活到花甲,却因你死在半路。”
“那就听你的建议,不学医了,好好开我的香铺子。”颜清对岐黄之术本来就无甚兴趣。
卫秋翎没搭话,看着祥云纹地毯出神。
颜清感觉现在他情绪还算稳定,脾气也收敛不少,轻轻起身到门口,挑帘道:“你们去端膳食来吧,给我也准备一份。小草你去请康爷来。”
嫣仪福身领命,亲自去后厨。
苏桅草脚底抹油去亭子找康宁,徐先连忙与他一起过来。
颜清回身对卫秋翎道:“卫公子就当可怜我孤苦无依,好好治病吃药,让王叔帮我打点铺子修葺之事吧。”
卫秋翎眼中锋芒渐隐,清了清嗓子:“外头不是传夏萤一直暗中照顾你?”
颜清毫不掩饰地自己对夏萤的恼意,“夏世子?他能留我小命在人间已是感激不尽了,谈何照顾。”
卫秋翎呵笑道:“得了,在你眼里,谁都想害死你对吧。看把你能的。”
颜清摇摇头,凑近他认真而又有几分调皮地说:“卫公子此言差矣,那日因我之故害你给锦阳公主追着打,实在过意不去。待你痊愈我请你吃席。”
卫秋翎近来遇见颜清时,她都是端方而疏离,温柔明媚只是掩饰冷漠疏离的表象,现在她调皮可人又是另一番风情,实在不忍心再为难她了。
“行吧。我明年开春就得去南韶国,希望能快点好起来。”
这话说给颜清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
颜清突然灵光一闪:“去江南养着吧,明日立秋天气会更干燥,中秋过后更甚。”
卫秋翎目光微动,因着颜清也没看他,没发现他那稍纵即逝的异样。
“太医来了两回都给我赶走了。且看看康大夫如何说吧。”他强忍着咳嗽之意,呼吸又乱。
外头很快响起徐先与康宁的声音。
“少爷,康大夫来了。”
“康宁拜见卫公子。”
卫秋翎看向颜清,点了点头。
颜清起身走到一旁,“义兄,卫公子有请。”
康宁道:“来了。”
徐先带着康宁入内,康宁先是规规矩矩地给卫秋翎行礼,再等他首肯看诊。
卫秋翎吸了口气,重新躺下,徐先过去捡起丝被扬了扬,再给他盖好,稍为整理了仪容才请康宁上前。
“康大夫有请。”
康宁与颜清交换了一个眼神,明白到不会有诈才敢过去,卫秋翎身份太高,在他府上不得不谨慎行事。
乍见卫秋翎脸色时,康宁暗暗心惊,这都虚弱成什么样子了,得两日只喝水没进食了。
“卫公子,小人现给您号脉。”
康宁号完左手号右手,两刻钟后才谨慎地给出诊断结果,“卫公子犯的是热感,邪风入体兼阴虚火旺,得调理很长一段时间才能好转。另外公子爷胎带寒毒,虽有对症下药,恐怕尚未根除,小人可以另开一张固本培元的良方给世子爷调养身子,只是药非常苦,得连续喝上一年才能彻底根治。”
卫秋翎紧闭的眼皮未有松动,听到最后皱紧修长的眉宇,“但听康大夫意思,请去开方子吧。”
康宁暗吁一口气,示意颜清随自己一起离开,恰好嫣仪提着两个食盒回来。
卫秋翎顺势留下颜清吃宵夜。
颜清想起苗掬月,差人去请她一起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