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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五一章 迢迢长路(十七)

梦魇还从没见过姜爷这样的一面,或者说,她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在姜爷这里是有些碍眼的,存在感越强越会惹他不快,出现在他面前的机会本来就不多,每次见面姜爷也都是板着一张脸,要多冷硬有多冷硬,这般人性化的姜爷还真是头一次见。

她有些忐忑,小心翼翼的“劝慰”道:“嗯,或许也并不会慢太多。”

见姜爷目光看过来,她仔细解释道:

“我知道现在扩散仙天的核心思路都是‘广撒种,广收获’,要想收获,都得先穿越诸界播撒种子,但这种方法,初期或许还能凭着大规模的组织穿越见效明显,可越往后,边际效应就会越明显。

要想靠这种方式增益仙天,困难会越来越大。”

姜不苦看向她,问:“难道你有什么新的思路?”

梦魇道:

“也不能算是新思路,我是借鉴了蓝星恍如灯塔般吸引新世界的灵感。

我就在想,可否将那些分散于诸天诸界,一切潜在的目标视作一颗颗小小蓝星,不需要我们去播种,只需要他们散发的光亮度足够,便会自动形成一个个指引灯塔,接引坐标……他们把自己点亮的过程,也可看做果实成熟的过程。

待其成熟,我们目标明确,伸手去摘就可以了。”

姜不苦一呆,心中触动不小,颔首道:“这……确实是一个新的思路,咱们不去播种,而是换成他们‘吸引’或者‘召唤’我们降临?”

莫名的,他有种如此仙天画风不够纯正,有些偏,有些邪,有些诡秘,仿佛隐于夜幕之下的恐怖幽影,看待诸天万界的目光,那种蹲在草丛中期盼果实成熟的心情,一旦成熟立刻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将之摘取……

完全没了他预想中仙天光芒万丈的光辉感,也没了诸天之纽带,万界之中枢的堂正大气。

对其他世界来说,反而如同暗夜幽影,附骨之疽,想甩甩不掉,想追追不到,仿佛存在,又仿佛不存在,如噩梦缠绕。

难怪我没想到这种思路,这根本就不是我想要的仙界画风,也真就只有魔族出身的梦魇才有这般清新脱俗的思路啊!

姜不苦心中吐槽,不知道是夸是赞。

嗯,在为内景仙天绘制蓝图,构想未来的时候,他从来都不谦虚,目标绝不会只放在赢得诸界赌局上,没有诸天万界入画图的气概,还画什么蓝图,搞什么设计!

所以,他从来不会为蓝图“假大空”“白日梦”而自惭,他唯一关心的只两点,一是“理论上确实可行”,而且,便是这个“理论”也非真?理论,只需要有一套足够自洽、足够自圆其说的框架就可以了,第二就是“画风”。

譬如之前章羽彤等人讨论是想着将浑然一体的仙天分层分级,飞升之上叠飞升,单是飞升就可无始无终的进行下去,又如他们讨论幻使做仙民,炎夏幻使为正,其他各族类出身的幻使为奇。

又如未来仙界到底是更现代化一点还是更古典一点,若是偏现代,那就偏朴素,仙人们自力更生、自娱自乐,若是偏古典那很可能就是一个真仙人身后跟个“大团队”,什么使女啊童子啊力士啊可劲的往上怼……林林总总,这些都可最终归类在“画风”里。

但无论哪一种画风,无论是叫内景仙天也好,还是统称仙界也好,终归带个“仙”字,凡是受过完整启蒙教育的就能够理解这个字中所蕴真意,画风再怎么偏也总还在“仙”的范畴内打转。

梦魇倒好,嘴上恭称“姜爷”,句句不离“仙天”,便是特指说明,也是“魔属仙天”,魔在仙之下,乃是仙的一个分支,完全挑不出任何毛病。

可她在思考问题的时候,心里怕不是将“内景仙天”自动替代成为了“内景魔天”,或者“内景诡天”,反正在她的构想里,他是没感到一点仙气存在。

姜不苦的思绪习惯性的发散,嘴里点评道:

“这个思路固然是好,但难免有些被动,就像是野外采集,运气好盆满钵满,运气不好,空手而归;

而先播撒再收获就不同了,更像是有计划、规模化的农垦耕植,收获是明确的,有多少付出就有多少回报。”

梦魇见姜爷这般明显的褒贬,小小的反驳道:“这和采集还是有些不同的,人出野外采集,一次只能去一个地方,而我们却可同时关注多个、乃至无数个地方,只要世界足够多,就不可能有空手的时候,区别只在于收获更多,或者比更多还多。”

小小的反驳了一下,她却又立刻改变立场,道:“不过,要是两者能够结合起来当然是最好。”

“两者结合起来最好”,在她这只是反过来主动帮姜爷圆话,毕竟姜爷之前难得的主动释放了善意,她不能让自己显得太扎人,虽然这样小意婉转的她在蓝星魔族眼中完全是不可想象的,但这不代表她不会。

可这话听在脑子里正因两种强烈冲突的“画风”而思绪散漫的姜不苦耳中, 却有当头棒喝、醍醐灌顶的神效。

强烈冲突的两股画风,忽地仿佛旋转阴阳鱼般,首次尝试着彼此接近,彼此融合,共成一个浑然的整体。

是啊,谁说仙天就一定要仙了?

非仙一点就不行吗?

若内景仙天因为此名就一味求“仙”,那岂不是陷入“仙执”之中,所以,用非仙综合一下恰到好处。

而且,堂堂正正,光芒万丈,仙照诸天万界和隐秘诡谲,捉摸不定,如在非在冲突吗?

一点也不冲突。

他甚至想到了年轻时候――真?年轻时候,看到的一副画面,那是描绘佛家灵山的,上半部佛光普照,灵山巍巍,雷音峨峨,佛陀菩萨,金刚罗汉,个个慈眉善目,宝相庄严,或者悲天悯人,似要将众生苦难一己承担,就连他们骑乘的坐骑,身下的云朵,都似有强烈的温度;

可下半部却画风完全颠倒,灵山断折,雷音坍塌,祥光瑞霭早已化成了白骨阴风,佛陀菩萨,漫天罗汉也早已变成了狰狞可怖,阴诡难测的形象,就连他们坐下的坐骑,也有种随时都要择人而噬的凶厉,只是一眼,便能给人以强烈的冲击。

而这两者迥异的画风合在一起,却又给人一种浑然天成之感。

所以,这撮“羊毛”该薅还是得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