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妪闻言,问:“你问的具体是哪一件?”
女子道:“从你把他们从其家乡拐走,数年不归,到最后几乎惨死,若非我们的人员及时赶到,他俩早已化作一堆枯骨,你在这里所做的任何一件事,合乎法理人心?”
老妪道:“从我把他们带离家乡开始,他们各方面的能力都在我的帮助下快速成长,若是没有我,他们绝不可能如今日这般深刻的认识到自身价值……”
砰——
女子忽然一掌拍在桌上,发出沉闷脆响。
她喝道:“连这也要狡辩吗?”
老妪道:
“我不狡辩,我承认对他兄弟二人做得有些不妥当的地方。
我只是想强调两点,第一,他们能有今日成就,有我点拨资助之功;
第二,如果我真对他们怀有歹意,当日你们追踪深网,曾天提前预测到危机,引爆深网,他和曾奕全部遭受反噬。
我当时就意识到,曾奕有问题,以他当时濒死的状态,我随便做点什么都能让他毙命,但我却没有这样做,我知道以政府的能力,已经可以把他们二人从死亡线上拉回来。
所以,虽然我对他们确有几分利用之心,但从始至终,都没有想过真要加害他们。”
“还是狡辩!”女子冷笑,道:
“没有你的点拨资助他们就不会有今日成就?
他们从来就没有想过把自己的天赋彻底封尘,只是不想表现得过于夸张,想要一点点释放出来。
你以为等他们展露到一定程度,我们这么多人都是瞎子,不会注意到他俩的特别吗?
而以他俩的特质,进入六一学院天机系才能得到最好的培养,你是觉得自己的教导胜过了他们还是身家资源胜过了他们?
你到底是帮了他们还是耽误了他们呢?
你不过是看中了他们的才能,即便是动念培养,也不过是觊觎他们成长起来以后的能力罢了。
更别说,你把他们拐走这件事实本身对当地还有他们家庭造成的惊扰!”
“你说从没真正对他们起过加害之心,这更和他们无关,而是你不敢!
你一直都在钻炎夏人道的空子,打擦边球,这才是你始终游离在我们视线之外的根本依仗。
但凡你手中有了一条人命,必然会被人道气运标记出来!
别说你人在炎夏,哪怕你在炎夏之外,只要还在蓝星,就自然而然会有各种麻烦倒霉事找上你,直到把自己彻底暴露出来!”
老妪将扶着拐杖的手半举起,道:“好,我不狡辩了,可你说了,我做的事情,并没有触及炎夏底线,那应该就是可以谈的吧?……我承认我做事不妥当,所以,只要不是一上来就要把我打杀,我都认!”
女子被她这么无耻而光棍的做法弄得彻底无语,却也无法继续在这事上纠缠。
既然上面摆出了谈的姿态,自然就不可能一上来就把她打杀,而这个自称师绾暄的老妪对此必然也是心知肚明的,所以,干脆连任何狡辩都不做了,一退到底,直接躺地上,摆出一副“哪怕你们上来踹我两脚我也认了”的态度。
看到她这幅老态龙钟的模样,心中忽然有了一股明悟,有很大可能,这个相貌也并非她的真实长相,之所以用这幅姿态,就是让他们这些人在向她“出招”时心里有所顾忌。
毕竟,尊老一直是炎夏文化中力倡的一种美德,比如两个同样八十岁的老人,其中一位老态龙钟,一位因为养身有道外表只有五六十岁,那么前者便会在炎夏社会中享受到各种有意无意的“特权”。
若是她真如曾奕所说,如同一个仙子般进入此地,不会有人慑于她刺人的容颜而释放任何和缓的态度,反倒可能更加的秉公森严。
若是一位年轻男同事被一位绝美女子容颜所慑而做出和缓的应对态度,和对一位老态龙钟的老人做出和缓的应对态度,在其他人眼中,是完全不同的两种评价。
而她,很妥帖的考虑到了这一点。
她的心中忽然升起一种明悟,对这位精擅幻梦之道的师绾暄来说,无论是神仙姐姐也好,还是现在这老态龙钟的形象也罢,都可以是她,也都可以不是她,她可以根据自己的需要,变成任何一种合适的形象。
最关键的是,这种变化并非一般的易容变化,而是真正的从里到外,从生命气息都能随之发生调整的根本改变。
她原本还想问她相貌和曾奕所述迥异的问题,现在却觉得,这个问题可以暂时搁置一边。
心中想着这些,她暂时陷入沉默。
老妪主动开口道:“为了表明我的诚意,我想送你们一个见面礼。”
听到见面礼,女子忽然有点紧张,从这种人口中说出“见面礼”一词,让人本能的就心跳加速。
“什么东西?”
“我带你们去找无念师。”老妪道。
“啊?”女子有些吃惊,事实上,在他们内部的序列里,对无念师的重视程度丝毫不亚于师绾暄,实在是他的能力在某些情境下杀伤力太过恐怖,甚至比直接把人杀了还更令人难以承受。
让这样一个存在始终游离在官方视线之外,是非常危险的。
老妪道:“你们备上六个以上修为达到元神境不朽期的强者,我带你们去找他。”
听到她这条件,女子有些紧张道:
“他的实力那么强吗?”
老妪摇头道:
“不是强弱的问题,而是他对人心欲念的掌控力太强,不仅能激发人心中隐藏极深的隐秘欲念,也能暂时将人心中某些浓烈的欲念消除。
比如对他强烈的敌意杀念,他可以无声无息间将之剥离,这会让人失去出手的动力,甚至会忘记自己的目的。
而无念师这人十分善于审时度势,因为对人心太过了解,对荣辱毁誉都不放在心上,咱们若真有这么强的阵容过去,最大的可能是,他直接答应加入咱们,不会横生一点波折。”
这就是“咱们”上了。
女子忽地问道:“你是否对其他求道者有特别的感应?”
老妪颔首道:
“求道者或者那些具备强大才能之人,哪怕他们外表不显,行事低调不张扬,可有一点是他们无论如何也无法掩饰伪装的,那就是他们自己的心灵!
炎夏现在的修行体系基本都侧重于精神、肉体、真气、神通、术法这些更容易直观感受的领域,对于其他一些玄妙领域的涉及则很少,甚至没有。
比如我的幻梦之道,又比如无念师的人心欲念方向,而走我们这一道路之人,如果硬碰硬当然无法和剑修相比,可若战场不是在擂台上而是在人群中,他们连我们的影子都摸不到。
与此同时,我们也都掌握有一些有别于其他修行者的特殊手段,无论是我还是无念师,都能够通过各自的手段直观的看到一些其他修行者难以发现的征兆。
一个卑微的人,一个自信的人,一个猥琐的人,一个有着万丈雄心的人,一个对大道有着坚定追求、至死不渝的人。
不同的人在我们眼中是完全不一样的。”
女子若有所思的点头,轻声问:“那你可见过除你和无念师之外的其他来自仙古世界的求道者?”
老妪沉默了一下,缓缓道:
“这些年来,我见过不少真正的求道者,不过,基本都是炎夏土生土长的人类,虽然大多在能力上暂时无法与有着前世记忆的仙古求道者相比,但在求道之心的坚定上,并不输于他们。
而且,前世记忆只能带来一个好的起点,境界越高,能起到的作用就越小,有时候甚至会起到反作用。
所以,你们其实不必对仙古世界的求道者怀揣太强的戒心,他们魂入此界的目的是为了各自的道途,而不是为世界做过河卒。”
女子思路没有被她带偏,继续问:“你确实见过?”
老妪无法,只得点头道:
“见过,不过,那已是七十多年前的旧事。
不知是这些年炎夏人口增长太快把他们大量稀释了还是别的缘故,来自仙古世界的求道者,我总共也仅见过这两个,一个就是无念师,还有一个就是七十多年前那次。”
女子问:“那又是个什么样的人呢?他有什么特别的能力吗?”
老妪道:“他是一个山民。”
“一个山民?”女子有些惊讶,这个答案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老妪道:“你可知道仙古世界除了修仙者还有其他修者?”
女子点头道:“魔修,妖修,蛮修。”
老妪颔首道:
“对,他就是一个蛮修,有些人误以为蛮修的修行重在体格肉身,这其实是种误解,这只是表象。
蛮修真正修的是与世界的契合,感悟生命和自然的真谛,这些感悟直接让蛮修变得更加强大。
而因为天地自然最不缺的就是枯荣生灭,勃勃的自然生机,或者充满毁灭之气的天地灾害。
所以,蛮修通常都拥有强壮的体格,蓬勃的生命力,而他们的攻击方式往往非常直接,粗犷,暴戾,充满毁灭气息,这是蛮修的特点。
而我所遇见的那位山民蛮修就是一位侧重于感悟天道自然之变的求道者,他来蓝星世界的目的就是亲自感受蓝星的每一次成长晋升。
每一次成长之后,天地自然随之发生的种种变化,自然生机是如何迅速扩散到那些新增疆域,配合得精妙绝伦,仿佛背后有一双大手在拨弄一切。
当时我有幸遇到他,与他座谈了一阵,他向我分享了这些。
之后各行各路,再也没有相见。”
女子又问:“当时你们是在哪里遇见的?”
老妪报了一个地名,而后摇头道:
“世界变得越来越大,他要么行走在人迹罕至的无人区,要么就在星球刚新增的疆域内,那些地方基本都是炎夏人道薄弱之处,连山神水神都没有敕封过去。
对于他的道路来说,既不需要上网,也不需要交流,与天地自然保持沟通就是最好的修行。